清晨,天将亮未亮之时,床上佳人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床边男子静静坐在她身边,一袭白衣胜雪,长发如墨,束以白银玉冠,浓密的剑眉之下双眼紧闭,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如利刀雕刻的五官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冰冷且疏远。
楚天佑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润如玉,芝兰玉树的模样,也只有白珊珊见过这副面容下望向她时那似水的温柔,思念太后时爬满瞳孔的哀伤,以及他压抑不住怒火时眼里浮现的万丈寒冰。
白珊珊凝视着他的脸,细细打量,眼神从他的脸上转到了床上被他握住的手,脸上泛起红晕。
楚天佑握着白珊珊的手感受到了她细微的挪动,缓缓睁开眼睛。那双似层层湖水相叠般深远的狭眸注视着白珊珊。
他早就醒了,只是看她还在睡,自己也就坐在她身旁,左右不想破坏了此刻的美好。
“醒了?”
温润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白珊珊先是一愣,而后抬头看向他,一时失神,忘了出声回答,愣愣地点了点头。
“看来昨夜也算是睡好了。”楚天佑见她这般不禁失笑。
白珊珊回过神来,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垂下了脑袋。
“天佑哥,谢谢。”
白珊珊声音细小,却一字不落的进了楚天佑的耳朵里。
“欸,同行三载,竟不知你如此畏惧打雷,是我没照顾好你,又怎担得起你的感谢?”
楚天佑声音很轻,却极具穿透力,话语间匿着因照顾不周折出的自责感。
白珊珊闻言,摇了摇头,朝楚天佑微微一笑。
她知道,昨夜,是她的天佑哥及时赶来,才让她在那无边的噩梦深渊中,窥见了一缕天光啊。
为让她方便梳洗,楚天佑先退了出去,不多时,他折了回来,手上提着食盒,里面装着些白珊珊平日里最爱的糕点。
“珊珊,来,先吃些东西。”
楚天佑将食盒的糕点拿出摆在桌上,昨夜他抱着白珊珊的时候,她腰间不堪盈盈一握,想来是又瘦了些。
“天佑哥,这莲子酥和桂花糕很好吃,是在哪里买的啊?”白珊珊细细品鉴,她是吃过这客栈的糕点的,不是这个味道。
“那日外出游玩,瞥见街角有一家卖糕点的,门庭若市,想来也是好吃的。”
昨日看这丫头就没吃什么东西,但心她又没什么胃口,就去替她寻了些平日喜欢的甜食来。
“你喜欢便好。慢点吃,不着急,都是你的。”
看着白珊珊吃得满足的样子,楚天佑补了一句,望向她的眼底满是宠溺。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楚天佑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珊珊,以前可是发生过什么事,让你这般害怕打雷?”
想起她昨夜那蜷缩颤抖的模样,楚天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白珊珊拿起糕点的手一顿,又将它放回盘中。
“一些陈年往事罢了,记得不是很真切了。”
白珊珊垂下眸子,的确很久不曾梦见了,许是近日太过劳累,又受了伤,埋在心底的记忆又浮现了出来,她怎么能让自己琐碎的小事扰了楚天佑呢,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珊珊,你忘了我说过,你我之间大可直言不讳,有什么便说什么,若是有什么事,不要埋在心里,嗯?”楚天佑耐下性子来询问。
有委屈,大不了他为她撑腰,有梦魇,他帮她破了就是。
白珊珊闻言,内心挣扎了一番,见楚天佑坚持,微微叹了口气,反正也不是些什么说不得的事,她整理好思绪,缓缓开口。
“天佑哥可还记得我说过我曾在西北出生?父亲与大伯父皆在西北云梦城驻守,我两岁那年,叶洪篡位,楚国换了新主。三岁那年,父亲曾被派驰援北疆,母亲自是要同父亲一道的,他们看我年幼便将我留在西北与大伯父和堂兄一处。在父亲拔旗归来前三天,齐国铁骑攻城,敌我悬殊,加上有人叛变,敌军里应外合,信件无法送出,援军迟迟不到,西北云梦城,便成了一座孤城。大伯父不肯撤退,带着白家军战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没能等来援军。”
“大伯母拼死将我和兄长藏入密室,而后自戕。那晚,也是个雷雨交加的天气,雷声异常轰鸣,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大伯父不肯降,披甲上阵,身中数刀而亡,驻守云梦的白家军,无一人生还。”
又想起那夜的腥风血雨,白珊珊微微抿唇,眼眶发红,眼里多了些莹莹亮光。
“我们在密室呆了三天,直到父亲和母亲寻了过来,这才将我们救出。那时父亲被调支援北疆,赶到之时发现不过是些小贼作祟,不足为惧。后来,我们才得知,叶洪勾结外邦,假意抵抗,实则是有意将城池献出,又恐遭群臣及百姓诟病,这才与齐国上演了这出戏码。”
说完,白珊珊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对叶氏的怨恨爬满了双眸。
楚天佑心中一堵,关于珊珊的家世自己那时也曾听李老说过一些。
白家三兄弟,珊珊的大伯父和父亲皆是武将,驻守西北,期间西北固若金汤,不受外敌侵扰。珊珊的叔叔白修文现官拜御史大夫,亦是个不可多得的忠良贤臣。
南海康家乃是王商,掌管南海一带水运码头,康老太公更是三朝元老,位列三公,在叶氏篡位时因不满其行径,为保家族平安,辞官告老还乡。
复国时自己曾整理案宗,细查过楚国的国土分界,云梦一事自己听完也是愤慨不已,不曾想,竟是她的亲身经历,思及此,楚天佑望向白珊珊的眼里满是心疼。
“那后来,你又是何时回的南海?”既已经开了话头,关于她的事,楚天佑也想知道得多些。
“叶洪篡位后第十年,父亲接到伪太子叶麟即将巡查边关的消息,恐我落入狼爪,便叫娘亲带我回了南海。兄长则与父亲继续在西北驻守,直到五年后天佑哥你复国,我和娘亲才被叶麟以假消息骗出,险些犯了大错。”
这三年,每晚梦里母亲为她挡刀的画面,她恨不能将叶麟千刀万剐。
“珊珊~你知道的,我从未怪罪过白夫人与你啊。”楚天佑安慰道。
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白将军要她回南海是如此,白夫人临终时要她为自己随扈也是如此。自己从未怪罪过她们,所以也只当那赎罪之说是白夫人的托付。
但不管是托付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她是白珊珊,他都想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她,成为那个最懂她的人。
“可是,父亲死后,兄长也没了消息,天佑哥你说兄长他会不会…”白珊珊哽咽道。
“兄长?不是那白璟?”楚天佑顿感疑惑。
据他所知白武只有珊珊一个女儿,那白修文有一子白璟倒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如今在长安任左骑校尉,难道她口中的兄长不是白璟?
“不是的,白璟是我二哥。是我大伯父的儿子白煜,自大伯父和大伯母死后,大哥便由父亲抚养,跟我们在西北生活。”
白珊珊的心中满是担忧,摇了摇头向楚天佑解释道。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打听他的消息,别担心了,嗯?”楚天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嗯,谢谢你,天佑哥。”白珊珊朝他笑了笑。
希望大哥平安无事才好。
两眼对望间,楚天佑眼角微微上挑,一双宛若黑曜石般的眸子深不见底,里面装满了对白珊珊的宠溺柔情。
西北习武,南海修文。
英气爽朗是她,温婉柔和也是她。
白珊珊除了不读女戒,不仅会武功,寻常闺阁女子会的琴棋书画、针织女工和礼仪涵养她也一样不缺。楚天佑的心中对白武夫妇很是钦佩。
“珊珊?”
“嗯?”
“白将军和白夫人将你养得很好。”
“嗯。”
我以后也会将你养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