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江湫住在广州沿珠江的公寓，草草收拾，已近子夜，空调的冷气这时候才终于把湿热赶出去。短袖黏在身上，现在倒感觉到寒意。

她把自己扔在厚厚的床垫里。

闭上眼睛。

满宵，我在广州了。

其实秦满宵喜欢看的电影是《花样年华》，爱屋及乌地喜欢粤语，又爱上港台。

广州或许是她退而求其次又只得心甘情愿的归属。

满宵很多时候并不如她表现一样无所顾忌，触及真正灵魂的事情，满宵用不知所措的掩饰和迂回来避开。

满宵在某些方面刻意坦诚，又在一些方面通通收敛。

但是偶尔，她会在她面前试探一样地露出只言片语的信号。

那时候满宵略带羞赧和紧张地勾起嘴角。

江湫，我其实很想去香港读大学的。

港大？

如果可以的话。

江湫永远都是现实的，她在心里估计了排名，秦满宵三个字也从来没有掉出榜前十。绰绰有余。

香港挺好的。

嗯。

她们被夕阳和晚风裹挟，篮球场的喧闹，长林不绝的鸟啼。

她们都觉得未来明亮，只差一点便可完满无憾。

于是江湫听到自己轻轻开口。

我陪你。

嗯？

我陪你一起考，满宵。

其实她哪敢轻易许下承诺。

高考容不下承诺的。期望越大，伤害越深。

高中生，尤其在她们这样，几分之差厮杀出十几二十名的班级，无力和焦虑是伴随着呼吸的。

承诺只给有底气的人，她们只有被选择的份。

谁比江湫更清楚呢。

可是说不好，那时实在太美。晚霞，夏季的风，青春，她们。

她的脸泛着红，或许染着夕阳的余晖，或许是因为心中久未有的激动，竟然是生涩的。

她等着她的回答，不安也来凑出颜色。

做出承诺与接受承诺一样，需要承担破灭的风险。

如果她信她。

如果她愿意。

好，谢谢你，小湫。

秦满宵知道自己多好看吗。

她肯定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她不该这样对着她笑的。

她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震得骨膜都颤。

江湫和秦满宵的关系，如同北林的温度一样，于首次升温后突然入夏。

她们忽而成为五楼人尽皆知的连体婴。

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突然天天在一起。

一动一静，姐妹双姝。

十班和一班交错面对面。

一个是文科重点班，一个是理科重点班。

秦满宵在教室的后门靠着，对一班前门的女生说，同学我找一下江湫哦。

江湫扣上笔帽扔下，急急穿过几个打闹的男生，走向她。

秦满宵的眼睛在光中有淡棕色的琥珀质感，喧闹中，看着江湫因为俯视而半阖的眸。

四月阳光特别好，鲜少阴天。

她们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谈天。

生命如此美好。

秦满宵的包里揣着各色零食，每天掰开递到江湫嘴边。江湫把学业水平测试理科部分的基础题一一摘录，放在满宵的桌子上。

晚自习前她们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走，秦满宵把手挽上她的臂，恰好高中女学生的感情。心跳说不清楚来由，索性扮演她朋友。

她们约周末去看最新上映的影片，又因为在楼下小吃摊贪嘴吃了太多不干净的东西，一次次借过借过，最后囫囵看了一半就溜之大吉。

回家是满宵响了无数次的手机。

我们送你回家吧，江湫，我爸妈来接我。

满宵的父母爱说爱聊，其乐融融的样子。和满宵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让人喜爱。

江湫回家后趴在床上，发消息给满宵。

真羡慕你啊，你爸妈真好。

满宵的消息是很久之后回的。

别羡慕我，小湫。

你不会想试试的。

江湫已经睡着了，梦里是秦满宵拉着她的手，在漆黑的电影院里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