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借器化形，所谓卦象

小痴的眸中闪过几丝讶然，勾了勾唇，一抹苦涩在心中化开，原来自己都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吗？久到女儿长大，久到女儿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久到女儿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永坠九幽炼狱。她的目光望向石床上躺着的女儿，几分怜爱，几分欣慰交相纠缠，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

她抬脚走到石床边上，轻柔的抚上了碧瑶的手，脸上是久违的慈爱，她痴痴的望着碧瑶，“我记得那年我离开的时候，小瑶她还没有我腿高，窝在怀里也是小小的一团，没想到而今已然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也不知道我离开的这些年里，小瑶这丫头有没有受委屈。”

张小凡望着碧瑶，嘴角上扬，几许染着柔情的回忆在心头萦绕。“这一点您大可放心，有宗主护着，碧瑶不会受太多委屈，只是您的离开成了她心里的一道坎。”

小痴轻叹一声，“可是身为母亲，又有谁能放任自己的亲生骨肉受苦？就算是再来一次，哪怕小瑶会怪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小瑶她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拿我的命换她的命，值得！”张小凡点了点头，眸中却是沉了几抹忧伤。

小痴转过身来，端详着张小凡，她的目光在扫过噬魂的时候停顿了一番。“后生，你用此等大凶之物，恐性子会受其影响，越发噬血好杀，最后癫狂而亡。”

张小凡抬起噬魂，幽幽红光轻轻闪烁，“昔年有一位前辈也是这般说过，可这些年来若没了它，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小痴点头，不在言语。张小凡将噬魂收回袖中，定定的望向小痴，“想来那位前辈与您也是颇有渊源，昔日她从玄火坛破封而出，并随我回了狐岐山，在与宗主的谈话中，她说她是白狐！”

“姐姐……”她的眼中泛起淡淡晶莹，几分悲伤，几分怀念一一闪现。昔年天狐一族举全族之力抢夺玄火鉴折了族群的元气，身为族长的姐姐负责殿后，最后消失无踪，她本以为姐姐已不在，却不知姐姐遭到焚香谷暗算，被镇压在玄火坛底，不见天日。可彼时她正在做什么？不听族人劝谏，强行与人往在一起。试想一下，自己哪怕不似这般率性而为，徐徐图之，让他们慢慢接受人往，自己的族群也不会走向几近灭亡的境地，姐姐也不会被囚禁上百年，思及此，眸中泪花已然盛不住，串串金豆从她的两颊滚入尘土。

见小痴被愧意压的喘不过气，张小凡低低的叹了口气，“白狐前辈她并不怪您，每每谈起您，她的脸上都是挂着浓浓的欣慰。”

小痴抹去泪水，嘴角扯着牵强的笑，望着碧瑶，幽幽的道：“这些年人往，他过得还好嘛？”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您的离去对宗主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曾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提前找到你和碧瑶，没有赶上见您最后一面。”小痴静默着，双目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想万人往，抑或是追忆逝去的时光。

空气似这般沉寂下去，窗外的月亮也开始渐渐的皈依云群，小痴的身影因为月光淡化的缘故变得模糊不清，沉沉的叹息声在房中飘荡开来。张小凡望向身形快要消散的小痴，脸上满是讶然，心中更爬上了几许疑惑。小痴似有所感，望向了这个年轻的后生，她惨然一笑，有些自嘲的开口：“终是我太过于执着，贪功冒进，未待时机成熟便重新化形！后生，若你见到人往，还请替我转告他，我这一生最不后悔的就是遇见他。”

“好！”张小凡的心也跟着沉重下来，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抹碧衣，不禁感慨，碧瑶和她娘亲真是相像！

小痴回眸望向碧瑶，满是不舍的抚上女儿的脸庞，“小瑶，借器化形虽言是不妥之举，可娘亲尚放不下你与人往，今日算来是我太过着急，他日撕裂的元神合而为一，娘亲便可归来，永远陪着你，陪着人往……”

小痴的身影散成星星点点，幽幽话语萦绕“小瑶，娘亲的时间到了，也该离去了……”她满心不舍，却又不得不随风而去，顷刻间，那星星点点的破碎的元神消失，微弱的叹息声传入张小凡的耳中。“后生，小瑶就拜托你了…”

星万点，月上明，苍天冷，冷如霜。盈盈月光投射而下，远在草庙村的万人往似有所感，推窗远望，他的目光散在不知名处，心口亦有不可名状的钝痛感。低低沉吟：“天涯路，从来远；儿女意，向来痴…”如此竟是一夜无眠。

天光微亮，忽见一点人影现于一片荒芜中，万人往在心底叹息，离开窗前，随手披上一件外裳便推门而出，直奔那一点人影。“老友，自死泽一别，已是许久未见。”那人转过身来，脸上一片淡然。此人正是游历天下的周一仙，万人往也不着急回应他，眸中颜色晦暗不明，许久才勾唇笑道：“你不继续做那人间客，来找我这个半入土的千古罪人做什么？”

“当年我们还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在狐岐山下，用‘天罡神算’为你的命格算了一卦，可还记得？”

万人往苦笑，“自然记得，你当时年轻气盛，什么都对我直言，说我命格煞气太盛，刑克妻儿，若无破解之术，必然中道丧妻，膝下无儿。”

周一仙摇了摇头，叹道：“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老何惧？死何苦？情为何物？轮回何在？苍生何辜？已凡人之躯窥探天机，目光所及处虽谓之‘往生相术’，却不知天意已改，命数已变。”

万人往是何许人也，岂能不明白他话外话，弦外音？

“老友，言尽于此，来日方长，万望珍重。”

“老友恣意人间，日后若有缘再遇，还请老友赏几分薄面，月下同饮酒，畅言天下事！”

“一定一定！！！”周一仙仰天大笑，挥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