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江边的钟楼“咣当咣当”得响，发出厚重的钟声。

九点一刻。

市中心的这条街上长长一条的店铺齐齐开了门，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烟火气息充斥了大街小巷。

“哎呦！这位小少爷长得好生漂亮！”

理发店的老板娘打量着坐在镜子前的小男孩，毫不吝惜地夸赞道。

要说这老板娘的嗓门是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话是说给坐在候座上看报的叶先生听的。

“下下（谢谢）。”肖肖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这会儿店里来理发的客人还不算多，老板娘见是叶先生带来的小孩，抢着要亲自为肖肖打理。

这再好不过。

叶秘将报纸折两折拿在手里看，自然也听到了老板娘的奉承，马屁拍得不错，的确漂亮。

他抬眼，搁下翘起的腿，“快点，赶时间。”

“好勒好勒！”

肖肖是第一次瞧自个儿短发的样子，镜子里的人伸手将额前几撮湿发悉数顺到后边，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蛋，看起来乖得不行。

一双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手拎着一块毛巾在肖肖的头发上反复揉弄，随后“呼啦”一下，吹风机喷出的热气撒在头顶，痒得肖肖头皮发麻，他一壁缩脖子一壁将身子倾到一边。

难耐地闷哼了声，肖肖的肩膀又被老板娘掰回去，她笑着哄道：“甭躲啊，乖，马上就好。”

这下耳边只剩下嗡嗡声，肖肖的耳朵被吹得通红，原先镜子里边那几个闲聊的伙计聚在一起，肖肖隐约听到了“日本人”、“76号”、“租界”什么的字眼，这会儿成看无声哑剧了。

肖肖听不懂，也觉着无趣，那大嗓门的老板娘突然凑近了他，看了眼叶先生的方向，刻意压低了声，“叶西桑是侬啥么宁呐（叶先生是你什么人啊）？”

叶先生是他死皮赖脸缠来的人，肖肖腹诽。

他眨眼，装作听不见。

吹风机停止运作，老板娘见肖肖没做声，也自知是多嘴，她又想起了什么，顺嘴提了句：

“叶西桑以前也带过宁来这儿，吾还记着勒，和小少爷一样长得顶好看！”

这话怎么听都怪不对味儿，这是夸肖肖呢还是挑拨他和叶先生呢。

可说者无意，听者也无心，肖肖哪里听得出，他低头嗯了声，起了兴致，问老板娘：“叶西桑是什么人啊？”

“哦，伊（他）啊.....诶伐对 ！ ”老板娘险些被肖肖给带了进去，才想起叶先生还在这儿呢，忙止住了嘴，含糊不清地讪笑，“...大好佬（大人物），是大好佬。”

肖肖似懂非懂：“哦，这样啊。”

难怪那天那两个追他的打手都怕叶先生，肖肖这算是误打误撞跟对了人。

这老板娘手法不错，给肖肖剪了个时髦的短发，发梢尾部带着卷，颇为活泼可爱。

“叶西桑眼光真好！”老板娘也是看得直了眼，赞不绝口。

九点三刻。

叶秘站起身，衬衫外边套着皮质背带夹，显得身长玉立，他捡起搭在扶手上的西张外套穿上，付账，牵过人，“起了（走了）。”

“叶西桑！常来！”身后的老板娘不忘招呼。

被牵着的肖肖像只刚出蒸笼的熟虾，迷迷瞪瞪，大概是被热气吹得有些晕，也可能是因为叶先生刚才悄悄凑到他耳边夸他：

“新发型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