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那道声音的主人已经打开门进来了。
那人用手帕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坐到两人对面。
胡子拉碴,长脸,一样的打扮,西装革履。
见了他,惊讶之余不忘去看叶秘,语气揶揄,笑出声,“侬点的?”
叶秘早没了方才的阴鸷,又抽了支烟点着,衔在嘴边,把打火机扔给对面,笑骂着说了句脏话:
“戆卵(傻X)。”
那人听了一面讲究地塞了一跟线香到香烟里,一面用下巴指了指肖肖的方向,调笑,“小活狲(猴子)似的,侬啥么品味。”
“滚。”
一缕缕烟雾散开来,叶秘给窗开了条小缝,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继续和王队打嘴炮。
又不是歌舞厅,火车上的点什么点,顶多算捡来的。
这应该是叶先生的朋友,肖肖想。
后来才知道,他是叶先生的同事,姓王,王先生。
笑起来欠欠的。
肖肖不爱听,看着那位王先生,拖着自己那毫无威慑力的嗓音,认真地辩驳:“吾伐四活狲。”
那人闻言笑得更欢,捏着烟的手指指他,眼睛眯起,愣是没说出话来。
肖肖只是脸脏了点,头发乱了点,狼狈了点,为什么说他是猴子?
洗干净了他还是歌舞厅里妈妈最宠的孩子。
他长得顶漂亮,因为发育不好,骨架子小,穿了旗袍也不会太别扭,于是妈妈就哄他留长发,扮作女人。
每每穿着那硌人东西去陪酒,肖肖心里都直犯恶心。
自己明明是男人,为什么要这么打扮?
他不敢问。
妈妈还算护他,十八岁之前,只让肖肖陪酒,其他的一律回绝,这是多少人都没有的待遇。
成年礼那天,也就是一个礼拜前,妈妈推给他一个出手阔绰的金主,让陪床。
这把肖肖给吓得,趁着人酒还没醒,用酒瓶把人砸晕了。
鲜血直流,溅到肖肖手上,麻麻的。
他用剪子把自己那头长发剪了,对着镜子剪不出朵花来,头发一捋一捋掉下来,从明艳的大美人一落成了街头一抓一大把的杂粹。
他拍拍屁股走得干净,自认为这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死了的人妈妈处理掉就好了,妈妈什么都懂。
那金主是失血过多死的,原本若是早些还可以救回一条命,可惜肖肖又不是医生,那有什么办法?
不过肖肖还是太笨,第二天就有人发现他逃走了,抓他多容易啊,于是他只好趁乱混进火车里。
现在叶先生收留了肖肖,但火车要到站了,本来抓住了的东西又要消失了。
他可不可以再贪心一点呢,肖肖默默想。
让叶先生带他回家。
这个想法够贪心。
硝烟滚滚,绿皮火车发出“咕噜”声,在轨道上徐徐停下。
火车到站了。
还是熙熙攘攘的上海滩。
肖肖像个小无赖似得缠着,叶秘无法,一路抱着这个没穿鞋的笨蛋下火车,身后跟着的王队笑个没正形。
而后三人坐轿车到了一处街区。
薄筱路95号。
叶先生的家。
肖肖自觉奸计得逞,心里偷着乐,却不知道这是羊入虎口......
他也不去想想,叶先生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丢到“失物招领”处,而是把他抱下车又带回家。
还要收留他这个天降的“大麻烦”。
难道是因为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