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卷 单于折戟沉沙 280章

关凤心中恼怒已极，忽听营外战鼓彻地连天而来，知道是金兵开始攻营，便提钢刀疾出大帐，上马迎敌。孟威、薛辰龙等亦知此战敌众我寡，且日夜期盼之援兵终不会到达，此刻全报必死杀敌之心，紧随关凤杀出。便在宿州城外与三十万金兵激战。虽被金兵围营多日，义军士气依旧旺盛，但与十倍金兵激斗，终于寡不敌众。杀至日落时分，三万太行山义军十有八九尽皆战死；众聚义头领也在阵前大半死伤。薛辰龙被数百金兵围困，身中十数刀，大喝数声，喷血而死。魏胜为护关凤突出重围，以身挡箭，身中十数支羽箭尤自冲入敌阵，杀散金兵弓箭手，后血尽堕马而亡。

金主完颜雍远立宿州城头，发现关凤等人身堕三十万大军重围，往来冲杀，并无惧色，感叹不已。望见天色堪晚，便令将土山围困，只待天亮后再行进攻。

关凤与孟威、于帮炎等人只率不足千人，边战边走，退至一座土山。但见尸横遍野，萧风撕面，于帮炎恨道：“想不到段三德、李缜，还有那李福、李保两个狗贼竟会做出这等不义的事来！我于帮炎发誓必将这几个贼人碎尸万段，为师兄和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孟威也叹息一声道：“大伙确是真心杀贼，却为何会中自家人的诡计，我老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关凤眼见昔日与自己并肩杀敌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心中悲愤、恼怒和痛心交织一处，听到众人的话，只目望夜空，始终一言不发。

午夜，山下忽传来少许动静，关凤只道金兵趁夜偷袭，执刀纵身来至山坡处，隐约发现只有两人两骑踏夜路而来。关凤喝道：“来人且住，速速报上名来！”却听一人道：“关将军！是我，翠儿！”关凤着实一惊，借着月光仔细辨认，却见翠儿身边另一人身影甚为熟悉，待走近些个，认出那人竟是赵惠，心头不由一凛。

关凤想不到会在此与赵惠重逢，但知赵惠已是金主完颜雍的王妃，且近日连遭变故，致使太行山义军全军覆没，当即冷言道：“不知太宁公主深夜到此何干？莫非是要说关某也投降金国！”

赵惠当初为不辱父命，这才北嫁完颜雍，心中却是对关凤思念日久，此刻终得一见，早已激动万分。紧走几步来到关凤面前，只凝望关凤良久，半晌说不出话来。

关凤见到赵惠眼中含泪，心下不禁涌起几分柔情，语气和缓几分又问道：“公主到此来见关某究竟所为何意？”

赵惠险些开口便要叫声“关大哥”，又再停顿片刻才道：“关……关将军不要误会，我此来却是相助关将军脱困的。”关凤道：“如今公主已为金国王妃，再若相助关某，却不是又要再背叛完颜雍！”

赵惠听出关凤话中含意，再忍不住胸中激情，忽然哽咽道：“关大哥！惠儿北嫁金国全非本心，如今确是真心相助。”

关凤叹息一声道：“眼下公主再说这些早已无甚益处，今日你我两国为敌，关……”话未说完，只听翠儿道：“关将军何出此言！公主当初不忍违背圣上旨意，这才同意嫁到金国，北上时终日洒泪。自那以后，日日在菩萨面前为关将军祈祷，关将军可知道么？今日公主得知关将军身堕险境，特冒死前来，关将军怎可这般对待公主！”

其实关凤心中早对赵惠两番教翠儿下书告知金国军情之事颇为感激，心中也时时思念赵惠，但只因赵惠背弃前情，已对男女之情看得颇为淡漠。今日再遇赵惠，想起两人从前的情意，不觉怅惘。

赵惠见关凤半晌不语，便道：“金国大军围困此山，若冒然杀出，只恐凶险之极。”顿一顿“我所居大营就在此山之北，今夜关大哥且教各位兄弟化装做金兵，就说是巡哨过营，自我营中通过，一切有我从中安排。”

关凤听了，久久望着赵惠，心中无法平静。当夜与众人从死伤金兵身上扒下号衣，黑夜之中也难辨真伪。由赵惠再前引路，来到金兵大营。守营军官见是皇妃驾到，不敢怠慢，当下打开营门，教关凤队伍通过。

有赵惠引路，果然于路无人阻拦，拂晓时分，已悄然穿越金兵大营。关凤带过马头对赵惠道：“关某多谢……公主……”赵惠默然注视关凤良久，目光中掩饰不住阵阵悲凉，正待转身回营，却发现营门忽又大开，紧接着大批金兵拥门而出。

但听当先一人高声道：“不要让反贼逃了！”正是刘豫。几乎同时，又见一簇人马从营中拥出一人，却是完颜雍。原来完颜雍得到手下禀报，说王妃自领一队人马出营而去，不知其意若何？正自疑惑。惟有刘豫知道关凤与赵惠曾有旧情，当即进言道：“王妃此举莫有暗谋乎？”完颜雍这才惊觉，急忙吩咐出营探察究竟，这会儿发现关凤等人竟已神不知鬼不觉从土山突围之此，心中大怒，却远远望见赵惠竟在关凤等人中间，又吃一惊。

赵惠见到完颜雍等率军追出，心觉大惊，回头道：“关大哥快走！”而后提马迎向金兵。刘豫心中实对关凤恨极，此时怎愿任其突围，便令弓弩手道：“快放箭！不要放走一个反贼！”完颜雍眼见赵惠提缰纵马而来，才要派人上前接着，冷不防听到刘豫的指令，慌忙大叫：“且慢放箭！”但刘豫军令既下，弓弩手早已望空放出一排羽箭。

关凤但见箭如雨下，大叫一声：“惠儿小心！”想要上前救助却已不及，眼睁睁看着赵惠被数支羽箭穿胸而过，跌落马下。急切间，早忘记依旧身在险境，抢上数步将赵惠从地上抱起，迈步飞身上马就走。

孟威等人紧随关凤向南而走，直到身后再听不到呐喊之声，这才止住马蹄。关凤眼望怀中赵惠早已双眸紧闭，知她在中箭时便已气绝，心中越发悲凉，望空大吼数声，欲哭无泪。将赵惠葬于淮海之畔。关凤对孟威等人道：“各位尊关某为盟主，关某不胜此任，如今全是关某轻信于人，才教众兄弟无辜受累。今关某自当一死以报死去的兄弟。”众人听了，全都苦劝。关凤道：“我意已绝，各位勿要再劝，但关某便是死了，也绝不能教那些出卖我等的奸佞小人再活于世上！”说罢，提刀独自跃马而去。

于路得知张浚曾派谴李显忠和邵宏渊领援军赶赴宿州，却因邵宏渊大意，在路上中了金兵埋伏，致使宋军大败而回，如今全数都已退回濠州。关凤听此消息，叹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