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帝子降兮（二）

清婉在等待给曹寅拔针的同时，又和康熙帝下了几盘棋，顺便还帮这位坐拥大清万里江山的君王检查了一下身体，总结出一条：戒色戒酒，少熬夜多锻炼。

一个十七八岁的谪仙少年，淡漠至极的开口就是让当今皇帝戒色戒酒，这要是换做宫中太医院的太医，李德全敢保证万岁爷下一瞬绝对会风云变色，雷霆震怒。

可就是这么出乎意料，康熙并没有动怒，他看着坐在对面手持白棋的少年人，不止没有生气的念头，反而感觉心里有些想要亲近对方。

甚至，他隐隐约约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些许熟悉的影子，但却不是很清晰，因为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是不是曾经有过那么一回露水姻缘。

清婉没有在曹家多待，给曹寅拔了针之后他就告辞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还碰见了康熙帝的几个儿子。

回程的时候他特意去了江记烤鸭店，带上了自己预定的两只烤鸭，又顺路买了些素包子和梅花糕。

“啾啾”清婉从点心铺子出来时，一只胖嘟嘟的小肥啾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啾～啾啾～”

清婉一开始只当这只小肥啾是无意落在他身上的，听它一直啾啾，也只当是在瞎叫唤。

“啾啾！”小肥啾忽然咬住了清婉头上的逍遥巾，翅膀扑闪扑闪抖动地厉害，似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清婉觉得有趣，半开玩笑似的问道：“小家伙，你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啾！”

还真是。

清婉：“那你前面带路吧。”

“啾啾～”小肥啾松开了清婉的逍遥巾，然后它也飞得不高不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让清婉跟上它。

跟着小肥啾一路出了城来到了城外的一间枯寺，寺宇老旧残破，只有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和尚还坚守在此处。

这个老和尚就是小肥啾把清婉引过来的目的，他到的时候，老和尚正在给菜畦里的菜苗浇水。

老和尚已经行将就木，就算清婉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挽救一颗早已垂暮，向往牺牲的心，他对老和尚没有隐瞒自己来此的缘由：“这只小山雀颇有灵性，知道大师你已病入膏肓，所以特地跑去城里帮您找大夫，没成想遇到了小道。”

“阿弥陀佛，贫僧曾经见过这人世间的繁华富贵，也领略过世人无法超脱的贪嗔痴恨。人世匆匆百余年，贫僧早已看淡生生死死，能在合眼之前得遇小友，实乃人生之幸事。”

“贫道琼华。”清婉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便动手帮忙收拾起来，说来真是奇怪，他在这个老和尚身上感受到了亲缘的气息。

老和尚也笑眯眯的坐下来休息，对于清婉的主动帮忙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贫僧行痴。”

“行痴师父，您在这儿修禅多久了？”

“贫僧记得也不清楚了，约莫有五六年了吧。”

清婉：“那您是在我闭关的那年来的江宁府了。”

“小友看着似乎不及弱冠之龄，就有如此修为，身手非凡，少年英雄啊。”行痴和尚愉快的拿起了一块清婉带来的梅花糕吃了起来。

清婉瞧见了也不觉得冒犯，他还去烧水给行痴和尚沏了一壶花茶，花是就地取材，摘了寺宇外面的梅花来冲泡而成。

他没有着急回道观，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留在此处多陪伴行痴和尚一些时间。

说句不好听的，清婉想要留下来直到行痴师父寂灭，总不能让老和尚死到临头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行痴一个人守着这座枯寺，日常嚼用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他一年到头最多出门两趟，用自己种的菜和豢养的鸡鸭去市集淘换一些米面和油盐。

清婉在行痴和尚这里留了下来，每日跟着行痴溜鸡喂鸭，除草栽苗，闲下来的时候就一块儿研讨佛法和道经。

却说另一头，自清婉如昙花一现般的在康熙跟前露过一面之后，康熙就让身边的暗卫去调查了清婉的身世来历。

康熙之所以让人去查清婉，除了是为了自己的小伙伴安危考虑，另一个原因就是那微妙的亲缘感应，身为一个帝王，康熙有着远超常人的警觉性。

康熙的手下人办事不是一般的靠谱，短短三天功夫，就把清婉的身世底细查了个水落石出，当然了这些暗卫能够查到的部分，也仅限于清婉表面上的身份。

“李德全，传太子、直郡王和曹寅。”凝神审视着案几上陈放着的资料，这些都是康熙最信任的暗卫收集调查后呈上来的有关清婉的身世信息。

李德全垂首躬身侍立在一旁许久，老半天也不曾动过一根眉毛，站在那里仿佛老僧入定了似的。

若不是康熙发话，李德全或许能站一个晚上。

身为御前总管太监的李德全，很快就把皇帝要召见的三个人给请到了康熙面前。

老伙计跟前，康熙也不扭捏，直接把暗卫调查到的线索丢到了曹寅跟前：“曹寅，你给朕老实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息怒！”曹寅直接就给跪下了，这不是康熙第一次在曹寅面前发怒，但却是头一次让曹寅背脊发凉，只因为这一次康熙的怒火是直奔他而来的。

直郡王胤褆和太子胤礽虽然也很奇怪皇阿玛为何发这么大火，但两人也都没敢开口替曹寅求情，因为他们也是一头雾水，不清楚老爷子为啥发这么大火。

康熙怒道：“朕的儿子流落在外吃苦受罪，你让朕如何息怒？！曹寅，你可知自己所犯欺君，你脖子上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胤褆：“？？？”老爷子说啥呢？

胤礽：“？？？”老爷子难道还有沧海遗珠在外边？

“皇上息怒……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有罪，奴才该死……”曹寅磕头磕地咣咣作响。

此时李德全也顾不上震惊了，赶紧上前给康熙沏了杯茶：“万岁爷消消气，消消气。”

“说吧，琼华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会出家？”喝了两口茶之后，康熙也暂时收敛了怒气。

听见琼华这个名字，老大跟老二瞬间默契的联想到了老爷子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的含义：合着，那个谪仙般的小道长，竟然是老爷子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

曹寅跪趴在地上，光亮的额头上大汗频频，饶是再强悍的心态此时此刻也不由惊惧起来。

他说：“回皇上话，琼华道长是……是奴才堂妹所生，记得十八年前，陛下第二次南巡路过江宁府，奴才一家忙于接驾一时疏忽不查，让皇上您遭了白莲教的暗算……当时实在无法，只有找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后来，后来皇上您也忘了这回事，等奴才事后要去收尾的时候，小妹已经有了身孕……”

清婉的身世说实话也很简单，康熙二次南巡的时候被白莲教暗算中了药，需要和人阴阳调和才能解毒，当时曹家正乱着，也不敢去外头随便找个清白的姑娘。

府上的丫鬟使女也都不够看的，所以身份上最好的还是当年云英未嫁的曹寅的堂妹，那时候对方已经有了未婚夫。

后来，那烈性子的曹家姑娘退了亲，怀着孩子离家出走，失踪了。

曹寅找着清婉和他母亲的时候，他已经快两岁了，他被送到了道观，他母亲死在了寒冷的冬日，那时候的她早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