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贵妃这职业（一）

庆历三年，二月十八，是日春寒料峭，微雨弥蒙。

大相国寺的后山梅花开了，粉的婉约温柔，白的皎洁清冷，红的明艳大方。

这一日有些冷，捻香匆匆忙忙回去暂住的禅院拿了自家姑娘的斗篷和雨伞，再上山的时候却注意到山下的一处坊市内升起了炊烟，“呀，已是酉时将至了……”

细雨微微，一颗晶莹落在她的鼻尖，捻香急忙回过神来，转头继续往山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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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之中有一身着淡紫嫩粉衣裙的女子正在专心练舞，她跳的这支舞是她自己所谱的禅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醉心在舞蹈中不知时辰。

此舞名为《观音》，是数日前刚到大相国寺闻听了一阙《菩提》禅音后心有所悟，所以她便趁兴致作了这一曲观音舞。

菩提乐起观音舞，袅袅梵音唱如鼓。

那练舞的女子正是已经穿越到北宋已然十年又六的清婉，她如今是许国公吕夷简的嫡孙女儿，也是目前为止吕家孙辈当中唯一的小娘子，闺名妩，小字清婉。

这一世清婉是胎穿而来的，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和传承成为吕夷简长子吕公绰正室大娘子腹中的胎儿时，大娘子才刚怀胎三个月，她在大娘子的肚子里小住了七个月才重见天日。

这一世她生在公侯门第，是真正的高门贵女，她自小便展现出温婉柔和的一面和坚韧不拔的一面，跟随祖父和父亲学习，三岁开蒙得祖父亲自教育，五岁开始修习琴棋书画，六岁开始习舞，八岁的时候开始学医熟悉药理。

在她努力学习接受新知识的同时，武功也是一门从未落下的功课，在这样一个封建王朝社会背景下，一个弱女子没有点防身的功夫，如何能让人放心呢？

所以清婉很早就缠着长辈们说想要习武，习武并非是为了与人打架斗殴，更重要的是可以强身健体，不过在她七岁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后来她就被送到道观里休养做了俗家弟子。

也是因此，清婉才有机会瞒着家里人修习随身空间所藏的高深武功。

练武强身健体，练舞锻炼筋骨，两者结合使得清婉如今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都要略高一些，她今世的容貌称得上是洛神在世也不为过，生得这般貌美，清婉原是不打算入宫的。

她在道观修行多年，借着修行的名义也曾游走过不少地方，深入民间了解民生之后便深切感受到这个时代与她前世所生活的社会是多么不同。

她是在年前腊月底的时候回到汴京的，腊月二十五是她小叔父和小婶婶的大喜日子，她赶回来除了是因为年关将至阖家团圆之外，也是为了喝一杯喜酒。

可是不曾想，正月里宫中传来噩耗，官家的第三子荆王赵曦也夭折了。

小时候祖母曾经带着清婉来大相国寺上香祈福，见过当时的住持方丈，那位高僧曾经为清婉批命：凤主坤华，有凰来仪；乾元昌和，福运绵长。

当时只有五岁的清婉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只记得当时祖母和那位高僧十分严肃的说了好些话，最后带她回家的时候，也在马车中叮嘱她忘记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这些年来，清婉早已忘记当年的那句批命，也从来不觉得一个僧人的信口胡诌真的会有人信。

不过显然，她还是太低估了这些古人的信仰程度，在三皇子夭折后祖父和爹爹就向她提出，想要送她入宫侍奉官家，为官家延续血脉的想法。

当然了，疼爱她的祖父和爹爹还是给了她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毕竟入宫伴驾可不是寻常的找个夫婿成婚，一旦入宫，今后一家人就再也难以相见了。

这些年她虽然长期在道观修行，但也不是一年到头都和家人分开的。

而且官家赵祯如今已有三十来岁了，在这个能够当人祖父的时代，官家却养不住自己的儿女，后宫皇嗣当中唯独一个苗娘子所出的大公主立住了，哦还有张美人生的两个小公主。

官家早年无子无女，也曾过继宗室子入宫收为养子抚养，后来大皇子和二皇子诞生后，养子便被送出宫。

只是可惜，官家子嗣缘分浅薄，不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小小年纪就夭亡。

清婉怀疑是官家自身的基因出了问题，譬如某种隐性基因在子女身上得到了显性显像，所以夭折。要么就是官家后宫一直被人盯着，是有人刻意不想让官家有个健康长大的儿子。

如果是后者，那么清婉很想知道到底会是谁有那么大的恨意，竟然让一国之君无嗣传承；倘若是前者，清婉觉得这就更不能接受了，要是官家自身有问题的话，她哪怕再有福气也是生不出健康的儿子来的。

为了逃避来自长辈们的逼嫁，也是为了让自己在下定决心前可以好好冷静冷静，清婉在五天前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捻香来到了大相国寺祈福。

“姑娘，您方才跳的是什么舞啊，真好看！”捻香捧着斗篷抖开了给清婉披上，又绕到前面来替清婉把扣子给扣上。

清婉一舞跳罢，此时山中云烟袅袅细雨初停，一轮若隐若现的虹桥掩映在梅香倩影中。

捻香扭头把方才拿上山来的桐油伞重新捡了起来，嘀咕道：“方才见着还似要下大雨的模样，这会儿却又风停雨住了……”

“赶紧走吧，过一会儿就要变天色了。”清婉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后，如此说道。

捻香诧异，咦了一声，但见清婉已经抬步准备下山了，她也急忙跟了上去。

主仆俩从梅林之中出来，正好遇上来寻清婉的小沙弥明心：“阿弥陀佛，吕施主，可算是让小僧找着你了。”

“明心小师傅，你找我可是有事？”

明心：“方丈说下山游历的德空师叔祖明日就该回到大相国寺了，届时吕施主可以亲自去向德空师叔祖请教乐理。”

“我知道了，多谢小师傅特地来告诉我，今儿个时候不早了，改明儿我让捻香多做些小点心当谢礼送给你吃。”清婉本想伸手捏一捏这小沙弥的脸蛋来着，最后想起这小沙弥已有八岁，已经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且又非亲非故的，这么做不妥。

明心嘴上说着：“多谢施主好意，只是师父说了，明心是出家人，不应贪图口舌。”

“天色不早，我们一起下山吧。”清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