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有个儿子。
叫程澈,只比赵安大一岁,上着景城最末流的一所高中。
沈雪在前,赵安没想过会与继兄相处好。
曾经大头皮鞋踢到肚子上的伤太痛,以至于十年后想起都汗毛倒立,赵安也没想过能与父亲相处好。
彼时她已经慢慢能明白学习的意义,前路上的迷雾似乎终于被出去了一角,露出一点曦曦的微光。
青春时代该有的叛逆终于萌出了小芽,家人终于不再是生命与情感的唯一寄托,赵安的世界终于吹进来其他的声音。
那时赵安想,那怕他们不爱我,那怕爸爸不爱我,我也不会难过。
女孩还太年轻,不知道有时候“爱”的反义词不仅是“不爱”,当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未来的命运就已经写好了悲剧的脚本。
赵安是被一阵喘息声吵醒的。
睡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摩挲,还在不停的向上,向里.......
耳边是继兄急切到不正常的喘息声。
这真是比梦还要荒诞可怕的画面,赵安几乎要被吓哭了,但嘴上令人作呕的大掌堵住了她所有去求救与哭喊!女孩开始疯了般的挣扎,或抓、或咬、或挠,用上一切稚嫩的爪牙,带着难言的恐惧与怒火!
突然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程澈咬牙切齿,“tm的,你个破鞋的女儿给老子装什么装!”
他狼狈地提起裤子,一双小眼睛恶毒又嚣张,“老子肯上你是看的起你!”
“我会告诉爸爸的!”
赵安嗓子都哑了,只能死死的盯着程澈。
“告诉你爸?哈!”,程澈跟听见什么笑话一样,“你爸那个小白脸吃我妈的喝我妈的,我妈瞪他一眼他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告诉他有个屁用啊!”
他把钥匙往上抛了抛,“以后别关门了,找钥匙多麻烦!”
房间又回到寂静。
赵安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一抽一抽,连呼吸都带着哭腔。
她自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都快把自己淹了,才爬起来扶着墙去了洗浴间。
热水哗哗洒在身上,赵安趴在洗手台上吐的天昏地暗。
天亮了。
噩梦醒了吗?没有,噩梦开始了。
赵安晚上再也睡不着了,她买了把新的小锁用铁丝扣在门后,夜里门口一点点声音都会吓的她惊起。她甚至不敢待在家里,周六周日成了她最难熬的时刻,时间成了刀子,每一秒都煎熬地割在身上成一道口子,她低头看自己,发现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多了两道刀口。
赵安吓的慌忙扔了小刀。
薄薄的利刃带着血飞出去,再深一寸就能切破血液奔涌的动脉。
人压抑到极致,有时不自主的就会做出自残的行为来解压。
夕阳淡的快没有,在明灭的光影中,赵安慌忙抽了纸巾去捂住刀口。
血浸透了层层叠叠的白纸,像在雪地里开出了朵花。
程澈越来越放肆了。
赵安忍无可忍,难以保护自己的时候,也想过告诉爸爸,或者老师,甚至报警,有时她站在路上隔着一条街望着对面的警局,直到暮色变黑。
这十四年短短的人生,仿佛所有的事都不如意,上天给她开着一个又一个荒诞的玩笑,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她——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赵安从警局门口离开了。
报了警,然后呢?
警察走后,她的下场只能更惨。
她神思恍惚的回家,继母养了一只白色博美,跑过来舔了舔她的裤脚,粉色的小舌头,可爱的不行。
赵安蹲下来抱住它,这个家里,也只有这么一点是暖的。
继母跑过来,“哎呀,刚回来别抱它,外面多少细菌啊! ”
爸爸,“吃了饭赶紧写作业去!老师打电话都跟我说你上课老走神!”
赵安苦笑了一下。
神经紧绷到已经麻木,赵安算了一下时间,这个点程澈还没回来,十有八九是跟同学跑出去瞎混了。
她松了一口气,打开房门的一瞬,有个人影突然从身后扑上来抱住了她!
绝望瞬间漫过心头。
赵安听着脖子后令人作呕的水渍吻声,不挣扎不说话,程澈心里一喜,手上的劲松了松。
“砰!”
花瓶碎裂板着程澈的惨叫声穿透了天花板。
如果家人、老师、警察都救不了自己,那我该何去何从?
那一瞬间,赵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所有的压抑终于有了宣泄的口子,世界终于漏进来一丝光,那怕那道裂隙是自己撕的。
门口很快传来继母和父亲的脚步声,赵安闭上眼,下一秒,她感觉到头皮传来撕裂的剧痛,继母扯住她头发狠狠的打了她一耳光!
这绝不是母亲罚跪时高高抬起软软落下的力道,这一巴掌带着中年妇女的粗糙与怒火,几乎扇过了赵安半边脸,鼻骨眼睛都传来剧痛,耳朵里像灌了蜜蜂一样嗡嗡响。
“你敢打我儿子?!你竟然敢打我儿子!小贱人!老娘要撕了你!!”
“小小年纪就下这么毒的手!赵勇华你瞧你生的好女儿!报警,我要报警!”
"是你儿子先欺负我的!"赵安猛地推开她,扯开了自己的衣领,“你儿子自己不要脸猥亵妹妹!报警?你报啊!报啊!”
屋里诡异的安静了一瞬,继母冷笑,“你自己发骚不知道从哪里浪的回来,还想推到我儿子身上?”
赵安盯着地上的程澈,“那就报警,让警察跟你说什么是事实”。
程澈眼神闪躲。
继母脸瞬间黑了。
爸爸咳了几声,“安安啊...”
赵安抬眼望着他。
“澈澈是爸爸看着长大的,品性我知道,你不能因为打了人怕受批评就撒这种谎......”
世界五雷一声轰顶。
那我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那你就不相信我的品行吗?!
那我就一定会撒谎吗?!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明明我才是你们的孩子,我才是!
赵安闭上眼,泪水滑过滚烫肿胀的面皮。
她又一次跑出了家门,公园的草坪上灯光斑驳昏暗,她蹲在地上捂着脸不停地哭。
又小声又哽咽,连哭都不敢大声。
世界真是太残忍了。
“你哭什么?”
突来的声音让赵安吓了一跳。
她小心抬头,看见一个瘦高的人影,深夜露寒,连秋叶都萧瑟着边落下来,少年却穿着二条的球衣,头发热的都冒了汗。
赵安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嘶”了一声,没说什么,跑进一个旁边的小超市,很快提了个小袋子回来,在赵安旁边坐下来。
赵安缩了缩身子。
少年:“别躲啊,你看你脸上的伤”。
少年很不讲理,又很有分寸,碘酒一点点漫过半张脸,赵安僵硬的感觉指尖都在麻木。
他什么都没做,可她就是不敢动弹,亲人的疼爱尚且吝啬,陌生人的温暖只能让她惶恐。
少年:“被人欺负了?怎么不回家,躲着哭有坏人来抓你!”
哄小孩一样的语气。
赵安不知道怎么眼眶一酸,眼泪落的更厉害了。
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人还给越哄越难过了,赵安擦了擦眼泪,带着鼻音和哽咽:“没被欺负...”
少年喘了一口气,“跟家里人吵架了?”
赵安愣了愣,点了下头。
算是吧。
“嗨!”,少年甩了下手,声音里带了点笑,“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少年:“还疼吗?”
赵安摇摇头。
少年有些头疼,他挠了一下头,坐了下来,“我陪你坐回会?什么时候想回家了我送你回去”。
又说:“跟爸妈有什么说不开的,别不好意思回去,我跟你保证他们心里急的后悔死了!”
赵安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她望着前方灯光惨淡昏暗的路,感觉像是看见了自己未来人生的一地荒凉。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她哭的太累了,只好笑了一下,“谢谢”。
“别谢我,我爱人民我爱党”,少年逗了她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赵安”。
“赵安?”少年笑了笑,眉眼向外舒展开,带着说不出来的意气,亮的整个笑容都在发光,“回家吗?我保你回去的路上一路平安!”
真好啊。
赵安记了这个笑容很多年。
两人之间突然穿过一阵风,带着青春的苦涩与微甜,吹过了一个少女贫瘠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