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我心向明月

  御忱离开后，萧羽的结界并没有散去，他从御忱的话中似乎悟到了一些东西。

  生于微末时，抬头向上看去，发现卑微的蝼蚁根本不会被人重视，所以总是埋怨上苍不公。

  而立于山巅之上，该如何？

  该继续仰望那遥不可及的天，还是会偶尔低头垂怜？

  萧羽想，他生于微末，卑如草木，谁都可以抛弃他欺辱他。

  如今，他凭借自己的本事爬上了山巅，却总是仰望青天，忘记了垂怜天下草木。

  如同，垂怜当初的自己。

  他心中的天平倾斜，无法做到公正，所以做不到太上忘情。

  御忱是大妖，也是天地间最为宠爱的先天之灵，天生就是站在所有人之上，然而他却会拼着半身修为，救出受他庇护的小妖。

  这就是太上忘情真正的意义啊。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然，我观众生，庇护苍生，却唯独不会爱。

  无爱则无私，无私则不偏，此乃太上忘情之真理也。

  悟明白的萧羽观神识内的白玉街，他立于之上，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之遥，再往前一步，他道心圆满，对于天地法则的感悟更加深厚。

  从入定中苏醒，萧羽周身都带着几分飘渺之感，好似随时会乘风归去的仙人。

  一向温和如玉的气质也变得冷淡起来，不复从前吸引人亲近的样子。

  门打开，他的院子里聚了一堆人，皆眼巴巴地望着的房门。

  萧羽掐手计算，发现自己闭关也才半日，怎么感觉他们过了一年一样。

  “抱歉久等了，可都用了午饭？”萧羽今日难得换了一身白色流光蝶纹织霞锦，是看见御忱铺子里的衣料时才想起来的。

  院中众人抬头看着那慢慢走下阶梯的人，声音还是那么清朗动听，却好似含着冰，明明人就在眼前，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那么遥远。

  如果萧瑟和雷无桀在这里，一定能一眼看出来，这萧羽跟白玉京的气质十分相近，若不是他蒙着白绫，恐怕一时间真会搞错两人。

  “我们用过了。”还是赵玉真先回过神来，他看着萧羽感觉心底空落落的，好似失去了什么一样，难过却摸不着头脑。

  “这样，若依姑娘，你今日有空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施针治病，可否？”冷淡的嗓音少了从前刻意装出来的关怀，清凌凌的，宛若冰水消融之际，水中冰块的相撞。

  先前应着她喊名字，是因为想起了往日她的恩情，一时间感恩便顺着她了，如今是即将报答她的恩情，且两人也不是太熟，这样难免误会。

  叶若依从那一声“姑娘”中回神，目光复杂，明明两人一向生疏，但今天总觉得难受，“可以。”

  萧羽将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虽然看不见，但都明白其中的询问之意。

  他有正事要干，他们只好起身告辞。

  赵玉真留在院落里，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难过，萧羽跟着叶若依去给她治病。

  她的病，比起小师叔来说好治太多了。

  丹药入口，施针引渡，不过三息，叶若依猛的吐出一口黑色瘀血，瞬间感觉道自己身体轻了很多。

  此后，每隔三日他来一次，丹药也在跟着她的身体情况有所调整。

  *

  夏日已过，初秋而至。

  荷花依旧盛开，满池妖冶、芳香四溢，金桂点缀枝头馥郁扑鼻，带来秋日的凉意。

  叶若依身体已经好了，脸色健康红润，和司空千落站在一起，丝毫看不出往日的弱柳扶风姿态。

  御忱也刚刚出关，热情的和唐莲他们打成一片，赵玉真则是选择继续游历江湖，丰富自己的知识和眼界，离开时他才发现，萧羽同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越发薄弱了，好像随时都能离开。

  他想做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唐莲也知道那日自己孟浪，羞于见人，装作很忙的样子，却总是找理由扭扭捏捏地过来看他，司空千落倒是和叶若依在一起，也时不时见到萧羽，能顺带和他说说话。

  如今过去了两个月，失踪已久的萧瑟的雷无桀终于见到了雪月城的影子，两人几乎喜极而泣。

  回想过去那些日子，两人差点掩面哭泣。

  “小夯货，你觉得你这路带的对吗？”已经在密林里转悠了许久的萧瑟格外暴躁，离开萧羽后才发现，萧羽对他们日常生活中多么照顾，离开萧羽，他们不再有热乎乎的汤，香喷喷的饭菜，也不在有人关注他们的喜好，关注他们是否穿的暖和，生活质量呈断崖式下降。

  被踹了的雷无桀依旧好脾气地笑了，“我保证！这次一定对了！”他心底也很着急，萧羽当时受了伤，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他可担心他了。

  但是，这路怎么走都走不对，他也很懵啊！

  司空长风他们带着萧羽三个人、唐莲和司空千落先一步离去，虽然“好心”地留下了一张地图，但是根本没考虑真的有人不会看地图啊！

  萧瑟和雷无桀顺着地图，将十日的路程硬是走了两个个月还没走到，在饿到即将咬人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前来接他们的人。

  那一瞬间，雷无桀感觉自己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着眼前的人就像是再生父母一般。

  “参见二位，在下姜宇。”来人是萧羽手底下的人，街道主子命令的时候刚好在周围办事，顺道过来找到了他们，“我家主子萧羽，命我前来为二位引路。”

  姜宇身上缀着萧羽特有的信物，两人没有怀疑。

  “羽兄弟，他……”

  “主子很好，到雪月城第三日便恢复了，如今在城中住着等二位公子。”

  萧瑟一脸风霜，算不上狼狈，毕竟有百晓堂保驾护航，只是他们这次拐的有点深，身上哪怕是带了银钱也没有作用，自带的干粮吃的眼睛发绿，时不时还能抓几只兔子什么的，但吃久了也会腻。

  “有劳了。”

  此刻他们正席地而坐，面前的锅里煮着鲜香的鱼汤，香气钻入鼻孔，勾出隐藏多日的口水。

  饭后，他们稍作休息，姜宇就带着他们一起出了密林，纵马赶路，临近傍晚时便已经到了雪月城。

  雷无桀看着来往的人群，逸散在空中的烟火气息，差点哭了出来。

  “主子。”姜宇带着萧瑟他们上了一家酒楼，是萧羽的产业，刚坐下听到消息的萧羽就赶了过来。

  “嗯，你辛苦了，用过饭再回去吧。”姜宇是他为数不多眼熟的人，能力极强，还话不多，萧羽比较喜欢。

  “谢主子。”

  被声音吸引的萧瑟和雷无桀扭头看去，那周身疏离飘渺的气质，一身墨色鎏金蜀锦袍，一头青丝用莲花状墨玉冠束起，增添一丝威严，唯有脸上的白绫成为了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萧瑟和雷无桀乍一看，还以为看到了他们那日见到的白玉京呢，这气质，相近极了。

  “小七！”

  “羽兄弟！”

  两人眼底迸发出炽热的光，眼底的缠绵悱恻和前不久无心送过来的信一样，令人窒息。

  “嗯，先用饭再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萧羽一句话堵住了他们的嘴，两人歇了叙旧的心思埋头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