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光很昏暗,倒是不刺眼。李响的呼吸很沉重。每一声都像长叹。
林岚忍不住想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让他呼吸更畅通一些。
但她没有动,无奈地等着他醒来。
时间离宿舍宵禁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他必须马上醒过来。
林岚用力撑住李响,连拉带拽地抬起他的上身,将一堆枕头塞在他的身后。
“喂,醒一醒,醒一醒啊。”林岚摇晃着李响身体,逐渐不安起来。他不会有事吧?
李响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艰难睁开了眼睛,发现身边有个女孩正盯着自己的脸。
“你醒了,”林岚由衷地高兴,“你喝点茶,醒酒的。”
李响愣愣接过林岚递来的茶杯,大口喝起来。喉咙里像是火烧火燎一般,头非常沉重,浑身却轻飘飘的,内脏仿佛要爆开,身体上上下下似乎积蓄着巨大的力量,却发不出来。
哦,这是那个前台的女孩。她看上去很小。虽然穿着一身略显正式的套装,但她的神态一眼可知就没有什么社会阅历。以他多年的刑侦经验,这女孩社会关系很单纯。
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她一个人和他在这里。
喝了几大口茶后,李响感觉清醒了一点,用非正式调查的口吻说:
“你还在上学吧?你多大了?”
林岚一五一十地回答。她刚过二十岁生日;她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
“你不该来这里。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现在这么晚了,你不回学校,在这里做什么?”李响一边喝茶,一边教训着晚辈。
林岚无话可说。
(等你好了能起来了,我就能回去啦。)
李响叹了口气。自己一副说教的模样,在年轻人眼里应该很可笑吧。喝成这样,让一个半大孩子照顾着,成何体统,李响感觉自己从未像今天这么堕落。但是身体的沉重,让他挣扎不动,压根离不开床。
今晚,他又一次鼓起勇气,想要当着赵立冬的面,表明他不愿意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可以拦截一些偏执到病态的上访群众,他可以放走几个寻衅滋事的狗腿子,甚至可以销毁对赵立冬不利的证词,这些事情,他还可以重新找机会补救,理论上是如此……但要他去堵别人的嘴,特别是刚正不阿的市府同志的嘴,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他是刑侦支队的队长,却被一市之长暗示去实施刑事犯罪。
他知道自己就是个工具,随时会被抛弃,万劫不复。他已经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
但赵立冬今晚突然提了好几次他的师父曹闯。他在暗示什么?是在恐吓李响,小心落得同样的下场;还是在拿曹闯牺牲的真相来要挟李响?
多一个在乎的人,就多一个软肋,他就是这样,被赵立冬困住,被活活吸血直到僵死。到那天,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李响有多么鄙夷自己,有多么无计可施。他们只会唾弃他。
拿着热毛巾的林岚回来看见李响坐着发呆,眼睛直直盯着眼前的空气。见此情景,林岚再也忍不下去了,拿起毛巾给李响擦拭额头脸颊挂着的汗珠。
李响困惑地盯住林岚,麻木地接受她的照顾。他很想哭一场,但眼睛干干的。他想要大喊,嗓子却像是闭合的。他不会失态的,他有很强的自控力,这是他在警校锤炼多年的过硬素养。尤其在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小女孩面前,他不会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