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同样掉进了冰窟窿浮起串泡泡但是造成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却又相似的两种。在赤井秀一这么多年的FBI生涯，无论是刀伤枪伤还是任何缘由，他都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还未完全化冻的湖水是极度的低温，冻得他无法遏制地颤抖，如果没有勉强维持着意识他可能会和少年一样瞬间麻痹身体而一路沉底。等他耗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和少年带上岸，看见自己的AS50正挂在半空的枝桠上摇摇欲坠，冷水有部分灌进他的身体，五脏六腑都在翻搅地抽痛，冷空气遇上他的皮肤，水开始迅速地凝结成了白霜雪撤离他的体温。再一次选择到工藤新一身边去的自己愚蠢而可笑到极点。赤井秀一精疲力竭的神情漠然得毫无波澜。而工藤新一自从被男人从湖里捞出来以后就陷入高烧，浑浑噩噩地不分昼夜，看着少年病态的骇人的脸色，杰森开始觉得不知所措。“长官，他好像病得很严重，我……我还是想搭一个小时后的班车到市区里去买药。”杰森战战兢兢地斟酌着字句，只觉得赤井秀一虽然并没有出现任何愤怒或者什么令人害怕的情绪，却有一种彻骨的疲惫的冷漠将这个世界隔离开。他不算正式的作战队员，来的时候他是搭卡迈尔长官的车而不是自己的，要想搭班车回到旧金山市区里一来一回起码五六个小时，尊尼随时都会出现，在这种时候自己是不应请假的，可是没办法，那个少年发着烧，无论如何都得弄点抗生素和退烧药，否则烧坏了就糟糕了。“开我的车去。”赤井秀一只是掀了掀唇面无表情地将钥匙抛出去，他闷咳了两声压抑干哑的嗓子，因为吸入了冰冷的水让他的胸腔至今仍然隐隐作痛。“诶？是……是！我很快就回来！”年轻士兵的匆忙的脚步声很快地消失殆尽，男人缓缓迈开步子走到床边，低着头看着床上的少年被裹在棉被里，细碎的情绪悄悄沿着孤独慢条斯理地爬上来，令他疲惫得连每一次吐息都觉得沉重，裤袋里的手指微微蜷起，指腹贴住什么略凉的物体。他只是来还东西的。赤井秀一从裤袋里捏出那枚指环放在摊开的掌心，这是他将冻得无法动弹的少年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捡到的。当时工藤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单薄的身体因为寒冷而不自觉抽搐，白色的细细指环则露出了小小的一个圆角，在他的黑色裤袋边缘快要掉出去格外显眼。明明已经被冻到手指都发颤，赤井秀一却停住了脚步，他伸手捏起那枚指环仔细辨认起来，那是一枚白金质地的戒指，线条流畅地细细地描绘着雕纹，勾勒着它精致的起伏，戒指内清晰地刻上了尊尼获加的名字，像连接彼此的不可磨灭的印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冷冰冰的雾气里抬起少年的手，赤井秀一将戒指套在少年的指尖，却第一次迟疑了，动作停滞了半晌，最终仍旧没有尝试着套下去，那戒指半径不大不小，只需眼看着就十分契合，应当正好能套入工藤新一的无名指，这或许是不用尝试就应当推断出来的事实。算了，他静静地僵持着动作，终究没有选择去尝试。当时他站在岸边就这样望着那枚戒指走了神，波本离开后的森林深邃和空寂，不知名鸟类的呜咽藏入更遥远的山林，低声掠过的枝桠起伏声也浅淡得即将平息，直到带着湿气的冷风擦过他裸露的皮肤才提醒着他应当离开。他好像在不经意间知道了什么。赤井秀一静静看着昏迷中的少年，他身体仍旧如尸体般冰冷，面庞白皙的皮肤却因为高烧而泛起玫瑰的色泽，他昏睡得很安静，只有额头渗出的冷汗证实他痛苦的不安。他就这样保持距离地站在他的床边， 只是在不经意间又恍了神，想到自己很久以前问过工藤新一和尊尼是什么关系，当时少年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似是而非。他们才是情人吗？想要狠狠地吸烟却又发现房间里有病人，男人尴尬地抬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会又放下，情绪缠绕心尖像是永远掐不灭的烟头，那火星不明不暗又悄无声息地挠得人发痒，痒过之后才开始察觉被灼伤的疼痛。那是无法形容的情感，是对之前的自以为是的心软与保护的嘲讽，比起这种心尖痉挛的感觉，他更宁愿充满致命尼古丁的烟雾熏够他的肺。因为是情人，所以工藤新一宁愿连性命都不在意，才冒险来到自己身边。因为是情人，所以工藤新一无论如何地想要帮他实现梦想。他背对着少年坐在床沿，指尖来回地把玩着那枚戒指，白金质地的金属在赤井秀一的指尖慢慢地暖起来，那浅薄的纹路却是如此深重地铭刻这每一个文字，仿佛纪念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份承诺。赤井秀一黯色的瞳仁是比黑夜更沉默的静寂，他侧过身将那枚戒指小心地放下，放在少年灼热呼吸擦过的枕边，放在他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放在他和自己都不会遗忘的地方。然后他仰起颈，只有暖气低鸣的房间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动脉在突突作响，赤井秀一觉得这或许是个契机提醒自己，提醒自己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的现实——因为他和尊尼获加是情人，所以工藤新一永远站在与自己相对的地方。这样没什么不好，永远是敌人。想要吸烟的渴望在喉头叫嚣着痉挛，赤井秀一站起来，手插进裤袋里捏住早已等候的烟盒，轻悄悄地推开门离开。“秀？”刚想进来探望少年的茱蒂似乎没想到从房里出来的是赤井秀一，“他病得很严重吗？”茱蒂的询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赤井秀一只是低着头沉默地离开，沉默地摁开打火机点燃一支刚抽出的烟。金发女性错愕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那席卷而来的将整个人缠绕的孤寂感如同黑色的深渊，那份孤独和那些被湿气沾染的烟草一样悄无声息地灼烧在指间。就像烧到尽头的这支烟一样，干枯成烟蒂，蒸发成烟灰。谁亦不复存在。【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