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无声的告别

晨曦洒在南乔的眉间，凌不疑微微侧身，为她挡住了日光，浅眠的少女轻颤睫毛，却没有睁开眼睛。

凌不疑没有揭穿南乔的假寐，正如南乔对他这几日的怪异举动，视若不见一般。他们之间，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无他，只是一切，都不必说。

屋外脚步声响起，南乔呼吸微乱，慢慢睁开了眼睛，清浅眼眸落在凌不疑的身上，南乔轻声说道：

程南乔我该回程府了，是吗？

凌不疑微微点头，而后用巾帕擦拭南乔的脸颊，温热的丝绸拂过，南乔的泪珠流回了心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用最缓慢的动作，承受着最飞速的时间。

马车停在程府，凌不疑的眼中慢慢溢出些许泪珠，南乔知道，那是离别与不忍的形状。她咽下心中苦涩，扯出一抹笑意，温声说道：

程南乔子晟，我闻到桂花香了，你想吃桂花糕吗？

凌不疑眼眸轻颤，沾湿了睫毛，他轻轻摩挲南乔的脸颊，低哑着声音说道：

凌不疑想。

南乔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一双蛾眉轻轻蹙起，未语樱唇起，满眼遣情愁。她的声音，穿过冰与霜，一点点传入凌不疑的耳中：

程南乔我做好之后，给你送到府邸，可好？

凌不疑姌姌，你不必亲自跑一趟，只吩咐仆从送来就好了。

程南乔… 好，听你的。

没头没尾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霍君华逝世的第六天，凌益寿宴的前一天，他们在盛大的沉默中，做了最后的告别。

告别？真的，是告别吗？

凌不疑望着南乔的背影远去，缱绻的目光慢慢退去，一点点露出不舍与决绝来。

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第二日清晨，桂花糕的清香飘过程府，飘进了凌不疑的府邸。阳光透过缝隙，照在凌不疑的身上，也照在了凌益的屋中。

淳于氏双手捧着凌益的外衣，颤颤巍巍地走近床榻，她频频抬眸观察着凌益的脸色，一边为其穿衣，一边轻声说道：

淳于氏侯爷，前来祝寿的凌氏族人，都已经安顿好了。

淳于氏子晟这些年来，不惜违背圣上的意愿，宁愿背负不孝之子的骂名，也不肯回家。

淳于氏侯爷你说，这回，他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

凌益冷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他轻蔑地抬着头，不屑地说道：

凌益还不是因为霍君华那个蠢妇，在世的时候阻碍我们父子相见，不得共享天伦。

凌益这个疯女人，心真够狠，死了便是。

凌益如果她不死，子晟也不会认我这个阿父。

凌益这一天，我等了十五年了。日后，再也不允许任何人离间我们父子。

淳于氏慢慢垂下眼眸，轻抚凌益的衣裳，颤声说道：

淳于氏妾有些心慌，那日子晟看侯爷的眼神，可怕得很。

淳于氏我担心，君华姐姐已经跟他讲了，你多年前在孤城对霍家…

淳于氏话音未落，凌益一个巴掌便将她甩到了地面上，他掐住淳于氏的脖颈，看着她的面色慢慢涨红，恶狠狠地说道：

凌益我做什么了？

凌益我什么也没做。

凌益我告诉你，凌不疑是我的亲生儿子，他现在想回家，就让他回家。

凌益难不成我还要防备自己的儿子？

凌益你缺少贤德，生不出儿子来，休想让我和你一起无子送终。

凌益你给我记住了，管好你这张嘴，日后再敢胡言乱语，我亲手送你下去，和霍君华团聚。

淳于氏颤抖着想要挣脱凌益的扼喉，她皱着一张脸，艰难地说道：

淳于氏侯爷…知错了…知错了…

凌益冷哼了一声，一把将她扔到地面上，淳于氏剧烈咳嗽起来，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脖颈，害怕地匍匐在地面上。

阳光落在淳于氏的身上，却没有留下一丝温暖，她一点点走向黑暗，又一点点走近烛光。昏黄的佛堂中，淳于氏紧握神像，眼波冰冷又平静，淡淡的声音中蕴藏着无数的怨恨：

淳于氏凌益…凌益…

淳于氏我好歹跟你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我全心全意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竟然对我…半点情意都不念。

淳于氏当年你原配妻子未能寻到，你就非要跟我成亲，我为此挨了多少的骂名，别人可以耻笑我、唾骂我，可唯独你，你不应该欺负我。

淳于氏当初我被霍君华追打，掉了孩子，弄得我至今无儿养老送终，这不是你造成的吗？

淳于氏你怎么可以，亲手戳我这道伤疤？

淳于氏你真是猪狗不如！

淳于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儿子。

淳于氏好，我成全你们，从今以后，你们就父子二人团聚吧。

淳于氏我也要为自己另寻个出路了。

淳于氏的声音散在了空气中，她的手一点点松开神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太阳西落，一切的一切，都迎来了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