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房屋之争

程家送走董仓管后，便都低沉沉地坐在大厅中。少商心心念念着赶紧温书然后和阿姊一起作画，可长辈们在一旁议事，自己也不好擅自告退，只能窝在一旁希望阿姊快些回来陪着自己。

压抑的氛围中，程始转移话题道：

程始阿母，三弟来信说，过几日就能回都城，今年可在家中过正旦。

程始自孩儿起事十余年，难得我们三兄弟能齐齐整整地团聚在阿母膝下，也可好生热闹一番。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破冰，董氏的眉间也显露出浓浓的笑意来：

董氏哎呦，这么多年了，你们兄弟东一个西一个，阿母这心啊，就没囫囵个过。

萧元漪瞥了一眼程始，压下心中复杂，只顺着话题道：

萧元漪君姑，三弟两口子会在清县与颂儿、少宫汇合之后一同归家。

萧元漪除了还在边关镇守的咏儿小两口不能回来，我们一家人总算是真正团圆了。

董氏对对对。

董氏被喜悦热昏了头脑，一下子忘记了刚刚在侧门处的不愉快，趾高气昂地冲着葛氏命令道：

董氏你，赶紧收拾收拾屋子，咱们程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葛氏嘴角抽动，明显是在压抑不满，她只努力着堆出笑脸，谄媚道：

葛氏君姑～这一时之间哪能腾得出来这么多间屋子。

葛氏对了，之前不是说要给三娘子和四娘子备间书房吗？

葛氏我看她们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先把那两间房子腾出来给侄子们住。

葛氏见南乔不在，更是猖狂，直直将矛头对向少商：

葛氏四娘子，应该不介意把房子让出来给兄长住吧。

少商知道南乔更喜欢在厢房中的软榻上读书，所谓书房，也不过是存放些书简罢了。可葛氏如此强逼，还当她们是孩童般任人欺辱吗？

少商直直看向葛氏，眸中冰冷，嘴角却挂着一番意味不明的笑意：

程少商可阿母让我和阿姊日日温书，这可怎么办呢？

葛氏满脸堆笑，打哈哈道：

葛氏有心读书哪里不是书屋，这也不过是应急之策罢了。

少商正欲反驳，却被萧元漪抢了先：

#萧元漪娣妇说的也没错，若真心想要读书，就算是马厩也能读。

#萧元漪嫋嫋，不是让你日日温书吗？怎么还不去？

少商怔了一瞬，凝眉间却看到了萧元漪的眼神示意，她瞬间明白阿母只是寻个由头让自己退下，故而也不管那书房不书房，只急匆匆起身、欢快告退。

葛氏洋洋得意，只以为自己更胜一筹，挑眉笑着说道：

葛氏既是姒妇也不反对，那我明日就令人把书房先收出来。

萧元漪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葛氏，果然，就在这时，为首的董氏断然否定了葛氏的提议，呵斥道：

董氏我那可是两个宝贝孙子，怎么能挤在书房里睡觉呢？

董氏反正你也没生儿子，二房拢共也没有几个人，不如你把主屋腾出来，跟大房换换。

葛氏瞬间暴跳，须臾间又缓缓落座，佯装委屈地说道：

葛氏不行！

葛氏君姑有所不知，这，这主屋也就是瞧着尚好，实则年久失修潮得很，住不得人的。

可董氏才不在意她那些个借口，只一锤定音，朗声道：

董氏你就赶紧修缮修缮，你看正好，还能赶上正旦，接我的宝贝儿孙们回家。

葛氏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咬牙切齿地搅弄着衣袖，筹谋该如何保住自己的主屋。

针锋相对的程府中，南乔和少商只作壁上观，享受着二人共同作画的时光。

二人闲谈间，南乔忽得想起那高台上的将军，垂眸回忆道：

程南乔他们怎么会出现于此呢？

少商疑惑地看向南乔，随意搭话道：

程少商阿姊是说董舅爷他们吗？

程少商应是在流放前让他再见一见亲人吧。

说罢，少商突然嗤笑了一声，嘲讽般地低语道：

程少商如果我们也算亲人的话…

南乔的思绪瞬间被少商溢出的伤怀抓住，她捏了捏少商的脸颊，温柔地说道：

程南乔虽说血脉相连，割舍不断。

程南乔可何人值得亲近，何人只能远离，嫋嫋应当懂得。

程南乔为这种不堪亲近之人伤怀，不值得。

少商哑然失笑，温和地点了点头。

可突然，又似是有一道灵光划过南乔的眼前，豁然开朗之际，她只轻轻一笑。

“流放前见一见亲人？”

“只怕又是为了试探程家罢了。”

“当真是一位老谋深算的将军。”

南乔摇了摇头，笑容间多了几分意趣，她回神看向二人所作之画——正在撒泼打滚的董氏和董仓管，嘴角又不可抑制地扬起。

互相恭维的姊妹二人，假模假式道：

程南乔嫋嫋的这一笔，葛氏的慌张也全数显现了出来。

程少商阿姊，你这一笔，董舅爷的落魄活灵活现。

二人还佯装谦虚地互相摆了摆手，可对视之时，又都忍不住地捧腹大笑。

“砰”地一声，骤然划破了屋内的空气。原是萧元漪进了屋，目光阴测测地看向画作，寒声道：

萧元漪姌姌，这圣贤道理你既然都懂，为何还如此行事？

萧元漪嫋嫋，姌姌于你多般纵容，道理只学的两三分，行事做派却学的七成像。

南乔（心不诚地）俯身请罪，少商亦委屈地和阿姊一样俯下了身子：

程南乔阿母恕罪。

程少商阿母恕罪。

萧元漪看着低垂着头却丝毫不见悔意的二人，猛地拂袖将画作撕毁，凌乱不堪入目中，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萧元漪姌姌，你性情睚眦必报，教的嫋嫋也是如此。

萧元漪真当我看不出你们的心思吗？

萧元漪姌姌，你举报董舅父也就罢了，还恐吓你大母，更暗中伙同嫋嫋举报你二叔母。

南乔眸中一闪，须臾间又掩住满目心事，只在心中暗暗思忖道：“自己行事已经颇为隐秘，却还是叫人抓住了尾巴，只怕身边之人，并非全然可信。”

“她们身边的耳报神，会是谁呢？”

南乔闭口不言，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而少商骤然起身，直面萧元漪，坚定反驳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懑：

程少商这些年他们的所作所为我看不惯，我们举报他们，那是为程氏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程少商何错之有？

少商之言，亦一字一句落入南乔耳中，她们一动一静，却都在心中有一杆自己的秤，“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事到如今，二人依旧不觉有错，萧元漪眼眸冰冷，厉声呵斥道：

萧元漪你们当然有错！

萧元漪错在你们年纪轻轻就行事不知天高地厚，竟视朝廷的生杀大事为儿戏，险些连累程家，还自诩聪明。

萧元漪若不好好教导你们，总有一日，会做出天大的祸事，累及家人。

少商的眸中闪过一丝受伤，委屈地颤了颤嘴角。而南乔则紧紧握住少商的手，低垂着眼脸，看不清思绪。

“此次行事确有不妥，这毕竟是封建时代、皇权威威，一个不慎恐跌落谷底。”

“之后，要更加谨慎筹谋才是…”

萧元漪沉沉看向二人，最终，只拂袖离开，叹息着说道：

#萧元漪你们乖乖给我读书吧。

夜深人静时，南乔和少商将屋中碎屑丢进火炉中灼烧殆尽，噼里啪啦、像是点燃的委屈，少商埋进南乔的怀中，哽咽地说道：

程少商阿姊，别人欺负到我们头上也不能还手吗？

程少商我与阿姊若是任打任骂，今日哪里还有命呢？

程少商难道让我们和阿母一般，为了面子，忍十几年吗？

程少商如今，主屋也被二叔母霸占，装什么贤良大度！

可突然，少商和南乔像是想到了什么，一齐看向对方，瞪大眼睛道：

程南乔以阿母的脾气，是不会任由二叔母骑在自己头上的。

程南乔定是阿母知道二叔母占了也无用，才弃之不要的。

程少商没错，再说阿父随万伯父打了胜仗回来，朝廷封赏迟迟未到，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程少商阿姊，我们可要想个法子把葛氏留在主屋？

少商欢喜地想着“坏主意”，南乔却目光冰冷地看向火烛处，恨声道：

程南乔若只是让她留在主屋，那可太便宜她了！

葛氏当年磋磨，致使少商险些丧命，南乔现在还记得，少商浑身发烫、呼吸浅薄，像是下一秒就要离开…

回想起曾经，南乔身边的怒火已有些压制不住，她手握成拳，厉声道：

程南乔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少商自然也想到了过去，只重新扑进南乔的怀中，低声呜咽道：

程少商阿姊…

月落乌啼霜满天，南乔和少商亦将过往愁怨搁置在一旁，无他，程家要搬家了。

一大早，宫中的内侍就来宣诏：

“制诏：校尉程始，朕闻贤可兴国，建国当封。程始深执忠孝，屡立战功，故封关内侯，采邑曲陵，食邑五百户，以彰功绩。”

#程始臣接招谢恩。

往后，程始便是曲陵侯了，而更好的消息，便是程始的那一句：

#程始万兄说了，他现在的宅子将来给咱们家住。

葛氏目光短浅，只专注眼前三分地，好不容易保住了主屋，脸上的洋洋得意是怎么也藏不住。

可不管是主屋还是书房，都是程府的旧宅了；萧元漪的胜利，在新宅，在未来。

房屋之争，萧元漪胜过了葛氏；

未来之争，萧元漪亦胜过了葛氏。

只是她院中被南乔退回的几位仆从，让她的胜利，蒙上了一层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