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心难安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斯内普坐立难安。理智在尖叫着警告：

‘闭嘴！躲开！邓布利多城府深不可测，他很可能已经察觉，甚至早有安排。你贸然上前，除了暴露自己这个“先知”的身份，引来无穷无尽的怀疑和审视，将你置于险地之外，还能得到什么？时间线已经扭曲，你记忆中的“未来”碎片，还能有多少参考价值？’

‘谁能保证清洗会在下周还是下个月？由谁执行？构陷的罪名又是什么？如果事情并未发生，或者以截然不同的方式上演，你在邓布利多眼中就成了一个危言耸听、试图博取关注的跳梁小丑，或者更糟——一个可疑、亟待挖掘的信息源。’

煎熬如同无数细密的蚂蚁，啃噬着斯内普的神经。他甚至能感到一种冰冷的汗液，正沿着脊柱沟壑缓缓滑落。避而远之，明哲保身——这本该是他这一世奉行的铁律。尤其是看着埃弗里那张愚蠢的脸，他本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地执行它。

但是——

报纸上那冰冷的死亡数字，以及曾经，脑海中那些曾经自己无力挽救的生命……原来，它们从未消散，而是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罪感，死死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也无情地辗轧着他的良知。

“远离”这两个字，从未像此刻如此沉重。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身影——莉莉，鲜活而生动，是他晦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源和温暖。

如果……这一世所发生的事情不再遵循既定轨迹？

如果……他遵循内心远离了食死徒中心，远离黑魔王视线……

如果……预言如期而至？

那么他是否还能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

想到这里，斯内普的内心里第一次涌起如此彻底的迷茫，淹没了所有的笃定。

他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冷眼旁观，却也无法强逼自己一如前世重蹈覆辙，再次投身那致命的漩涡中心。

如果风暴真的提前降临，而且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可预测……

他这个被命运抛到这里的“幽灵”，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或者，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先知”，是否能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成为一根……试图改变时局的救命稻草？

早餐的时间，在这则骇人新闻带来的沉重与死寂中匆匆流逝。

麦格教授的变形术课上，那篇报道的阴影还笼罩着众人，同学们心神不宁，根本无心听讲。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麦格教授并未像往常一样严厉训斥课堂纪律的涣散。反而面色沉重，罕见地出言安慰了大家，并厉声谴责了食死徒令人发指的暴行。最后，她甚至提前宣布下课，好让那些忧心忡忡、急于冲去猫头鹰棚屋给家里寄信的学生们能早些行动。

下课铃声如同赦令，瞬间打破了教室里压抑的粘稠空气。学生们如同惊飞的鸟群，哗啦一声涌出教室门，脚步声、急促的交谈声、压抑的啜泣声瞬间填满了走廊。焦虑像瘟疫一样蔓延。

当詹姆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小天狼星离开教室，教室里瞬间只剩下了莉莉、玛丽、格洛莉亚、曼蒂和斯内普。

莉莉迫不及待的来到了斯内普身边，一脸焦急的询问起了她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的新闻。

“西弗勒斯，那报纸——”莉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直接确认，“你看到了，对吗？”

面色沉重的斯内普无声地点了点头，目光短暂地从莉莉焦急的脸上移开，仿佛承受不住那份纯粹的担忧。

“你们的家人——”莉莉环视着留下的同伴们，声音里充满关切，“——都还好吧？”她的目光最终又落回斯内普身上。

‘家人——’斯内普愣了愣，这个名字在他的心里短暂地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随即又迅速被冰冷的漠然覆盖。‘哦，对——蜘蛛尾巷——此时的他们——暂时还活着。’前世独行多年的习惯早已刻入骨髓，重生归来后，也从未将心思放在蜘蛛尾巷那个冷冰冰的巢穴上，更不曾想起自己的父母，不过——‘他们应该没事——’一丝冰冷的自嘲掠过心头，‘毕竟，他们也没什么钱去对角巷那么远的地方——’想到这里，他甚至感觉不到丝毫庆幸。

他近乎漠然地点了点头，动作略显僵硬，仿佛谈论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已经收到信的格洛莉亚、曼蒂、玛丽等人也都纷纷点头，示意自己的家人并没有在那场事故之中。

见此，莉莉紧绷的肩膀似乎松懈了一点，但脸上的愁绪并未消散。她眉头紧锁，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恐惧：“怎么会这样呢？西弗勒斯？为什么——巫师也会发生这样恐怖的事情？”她的眼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伤痛，那是对她所认知的魔法世界美好表象被残酷撕裂后的茫然。“我以为——我以为魔法界内部是安全的，是——一片净土？”

斯内普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莉莉天真的疑问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内心翻涌的黑暗洪流。他想冷笑，想告诉她安全从来都是假象，想警告她黑暗远比她想象的更近、更疯狂。但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恐惧和寻求理解的渴望，那些刻薄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他能说什么？告诉她这是伏地魔崛起的序曲？告诉她这只是更多血腥的开端？告诉她她珍视的、甚至为之奋斗的世界，内部早已腐朽溃烂？

他最终只是避开了她的视线，目光落在教室冰冷的石地板上。

而曼蒂却开口戳破莉莉美好的幻想，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其实，魔法世界从来就没比麻瓜世界好到哪里去啊。”她所说的每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珠坠地。

深有感触的格洛莉亚附和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沉重。

“一样有竞争，有掠夺，”曼蒂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有家族之间的倾轧，有不同群体甚至不同物种之间……为了生存资源的争夺。” 她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摊在桌上的《预言家日报》。

玛丽似乎被这股沉重的现实压抑到了顶点，带着一丝愤懑插嘴道：“比如……妖精！他们就从来不是我们的朋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被掠夺金币的不甘。

“还有狼人！巨人！”格洛莉亚立刻接口补充道，眉头紧锁。这些都是巫师世界公开的“敌人”，报纸上时常描绘它们的“暴行”。

“是的！”曼蒂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点，带着一种强调的力道，她猛地将手中的报纸内页抖开，展示给围拢过来的几人看。那触目惊心的标题赫然在目：“神圣血脉的守护者——论混血对魔法纯洁性的威胁及纯血家族的职责”。内页的文字充斥着对纯血巫师的狂热推崇和对混血、尤其是出身麻瓜家庭巫师的刻薄贬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傲慢与偏见令人窒息。

莉莉的目光落在那些刺眼的文字上，眼眸瞬间睁大，瞳孔深处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被冒犯的刺痛。“这——这太荒唐了！”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呼吸变得急促，“——‘泥巴种’？他们——他们竟然是用这么恶毒的称呼？”她失声道，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长袍的布料，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泥巴种”这个词刚出现，斯内普的心就好像被攥紧了一般，瞬间失了呼吸。

“仅仅因为血统？！”莉莉抬起头，看向斯内普，又看向其他人，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这和在麻瓜世界里因为出身、肤色或者信仰去歧视别人有什么区别？这简直——野蛮！”

玛丽立刻点头，脸上带着同仇敌忾的愤怒：“荒谬！无耻！看看这上面写的，好像只要身上流着麻瓜的血，就是玷污了什么神圣的血脉似的！这逻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们凭什么？！”

一直旁观的格洛莉亚叹了口气，记忆中的《哈利·波特》情节如走马灯般在她脑中闪过。她无可奈何，带着一种近乎预见的沉重说道：“如果任由食死徒这样发展下去——任由他们宣扬这套疯狂的血统论，打压迫害异己——”她的声音低沉下来，“那么整个魔法界——恐怕会彻底陷入黑暗和混乱。”

听到这带着清晰脉络指向的判断，斯内普敏感而意外地猛然抬头，锐利的目光如针般刺向格洛莉亚。他漆黑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混乱？’ 这个词精准地刺痛了他。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看来脑子被芨芨草塞满的家伙，竟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清晰地触及核心问题，直指食死徒行动带来的系统性灾难后果？这不像是她平时的水平……但此刻，这个认知像一道细微的光，刺入他混乱的思绪。

莉莉难以置信地、几乎是耳语般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就像今天利德贺街这样……不，是更大规模的……‘混乱’？”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那种可怕未来的恐惧和一丝侥幸的试探——今天这样的，已经是她能想象的地狱吗？

格洛莉亚脸上闪过一丝更深的忧虑和无奈，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气音般补充了一句，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头：“恐怕……比今天发生的一切……更加血腥、更加黑暗、更加不堪设想……”

“黑暗”、“血腥”、“不堪设想”——这些字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斯内普冰封的心湖深处，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