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的抉择

书塾内，老夫子沉郁顿挫的诵课声催人欲睡，恰巧此时一阵风吹来，窗门大开，将书案上的宣纸吹得“哗哗”作响，夫子的眉须长胡被吹得蹬鼻子上脸。孩子们被这阵风分去了心神，齐齐看向窗外。

窗外春风骀荡，湛蓝的天空飘着丝丝缕缕的云浪，几张御风高飞的风筝在云浪里翻滚极为显眼。

孩子们被高飞的纸鸢占去了心神，直到夫子将戒尺重重拍在桌子上大家才回过神。只是雀跃的心早就跟随那只风筝飞到九霄云外了。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一个个欢呼蹿出门外。

田间地埂上的油菜花开得灿然，风拂花曳。孩童奔跑着拽紧手中的风筝线。

“哇！快看！”几声讶然艳羡的呼声齐齐出口。

抬眼望去，只见空中一只漂亮的粉色大鸟拖着长长的羽翎，背上坐了两个小人儿，手中牵拉着一根风筝线，一架金鹰展翅的大风筝在云波中御风翱翔。

“慢慢小姨，再飞高一点！”小男童欢快极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和看起来触手可及的云朵让他得意忘形。

粉色的大鸟出口教训：“高什么高！一会儿掉下去你爹就要烧秃我的毛！”

“哥哥，你看地上的人怎么都变得这么小？”小姑娘脆生生开口，红色的小揪揪被风吹得一跃一跃。

“慢慢小姨，我看到闻人爹爹的缤纷馆了，还有还有，油菜花田像有情爹爹的大金块。”

慢慢郁闷极了，明明是放风筝的，怎么就盯着地面看。她扭头觑了眼还在云浪里打滚的金鹏展翅，下面的人都仰头称奇，她颇为不自在，早知道就不答应俩小屁孩儿的要求了，这是在放风筝还是在遛鸟？

慢慢翅膀扑扇着打着旋一个转身稳稳地落在了闻人的汀月小筑。没了风的托举，金鹏展翅也跟着一头载了下来。

院中蔷薇花架下，一个紫衣女子一前一后荡着秋千，旁边的石桌上有人在铺纸磨砚，狼毫轻挥，泼墨纸砚间一副花下秋千图跃然纸上。

画中女子巧笑嫣然，荡开的裙摆为她平添了几分空灵飘逸，在一簇蔷薇花中像一朵幽微夜色下绽放的昙花。

金鹏从那么高的地方栽下来，必然要骨架分离。闻人搁笔抬手施法稳稳托住了下落的风筝。

俩小家伙从慢慢身上跳下来，凑到夜昙身边，进宝拽着夜昙的裙摆撅起小嘴：“娘亲，我也要荡秋千。”

慢慢变回人形，白眼留在了天上：“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黏糊，我在天上就看到你们俩卿卿我我，好哇！让我给你们带娃，你们在这儿过二人世界！”

夜昙把进宝抱在膝上，脚微微用力蹬地，秋千荡了起来，招财被闻人揽在怀中握着手学作丹青。

夜昙与慢慢拉着家常：“帝岚绝和紫芜最近怎么样了？怎么不把团团带过来玩呢？”

提起帝岚绝这对慢慢也不掩饰嫌弃之情：“他们俩也黏糊着呢，和你们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至于团团那就更好了，兽王和兽后待他跟眼珠子似的，整日如珠似宝地带在身边，天后近来也想他的紧，紫芜就带他回天宫小住几日。”

夜昙点点头欣慰中有几分失落，不知怎么蓦然想起了少典有琴，身为天界战神的玄商神君自小亲情淡漠，但夜昙知道不是他不想而是天帝不允，为了职责他割舍欲念，成了一个没有自我只有责任的战神，在自己的父母兄妹面前也极尽自持疏离。

对此，天后一直是自责的。没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儿子与自己疏离。

天后也一定极思念有琴，只是可念不可说，如今她的有琴终于不再为天界苍生而活了，他可以享受最平凡的幸福和快乐。

作为母亲不能和他相认，在暗处默默为他送上祝福。招财进宝出生之时天后特意降下霞族天礼，满天霞光虹桥为孩子祈福送祥。

即使她告诉辣目、没有情、闻人这是母神的拳拳爱意，他们会感激，可终究不是真正的少典有琴，总差点什么。

他们不能在母神身边承欢膝下，连隔辈敦伦都无法给予母神，这是做子女的亏欠。

若是可以母神也一定想见见招财进宝吧，像对团团那样疼爱他们。

夜昙想起这些事心里难过，闻人心思细腻，察觉到夜昙情绪低落，让慢慢带了招财进宝出去玩。

“月下，你可有什么心事？”，闻人一向如此，闻弦知雅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夜昙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她突然想起少典有琴了。

闻人抬手拈下她发间的一片花瓣，笑意温柔：“当真是花前月下啊！月下，你可知这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场景，我在梦中梦到过无数次，每次都看不清那个女子的面容，直到遇见了你，如秋水见青山，一切都明朗如初，我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夜昙不明所以，闻人今天的诗情画意让人感觉怪怪的。

夜昙还没有揣测明白，听到闻人温和地说：“月下，你是想他了吗？他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小院风声如旧一片寂然，只闻风拂花落的簌簌声，夜昙闻言定定地愣在秋千上，还未消散的惯性带着她前后摆荡。

闻人抚了抚被风吹褶的宣纸：“这四年的美好就像偷来的一样，这一切本不属于我们。他的欲念因你而起，我们为你而生，是时候让他回来了。”

夜昙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急急打断他：“说什么有的没的？小没的新铺子还等着你题字挂匾呢，别想偷懒！”

闻人垂眸看了她半晌，最后宠溺笑笑，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