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娥皇

但或许是之前北汉的溃败太过打击赵匡胤了，他对于这次的婚礼的重视程度有限，仅仅是和宋皇后坐在主位接受了赵德昭和王钰在第二日的请安，说了几句场面话，接着就道：“此次给了为父很多教训，我已经命令赵普总结，回头你看后也写一份条陈给我看。”

赵德昭赶紧称是。

赵匡胤又叹道：“此战虽然发现了党进这个人才，但是于土地却无寸进。而且殿前指挥使都虞侯石汉卿中箭不治，殿前都东西班指挥使李怀种极度垂危，他们都是从一开始跟随我的人，所以我宁不得太原，也不能再折损亲兵了，但因为高级将领损失太重，退兵也出了漏子，朕心里真是煎熬啊。”

赵德昭本来想称是，但是听到父亲沮丧成这个样子，一时竟然有些恍惚。这倒是也不能怪他，毕竟他不像赵匡胤出身于中层军官家庭，几乎一切都是自己奋斗而来，等他出生的时候赵匡胤已经是郭威身边的禁军东西班首了；稍微懂事了，父亲又在淮南之战中大放异彩，成为大周殿前都虞侯，再大点那就是黄袍加身，这样的经历让他不明白战阵的残酷，也一时无法理解几乎战无不胜的父亲竟会这样，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今年已经虚岁二十了啊！

赵匡胤说不出的失望，大声道：“你就没想过失败之后应该怎么办吗？天下那么大，就让朕和你皇叔全部打完，你躺在基业上享福吗？”

这话已经很重了，赵德昭赶紧半跪称儿子不敢。宋素和王钰也站了起来，宋素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您总要给大殿下思考的时间啊，他才刚刚出阁，您常说幼年由母后教导，可是孝惠贺姐姐去得早，宫人们再怎么精心，也不免疏忽的。”

王钰得了继母一个眼色，大着胆子道：“是啊是啊，父皇容禀，殿下这几日夜夜读书到深夜，昨夜还跟妾身说什么‘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得。’媳妇不懂，但您觉得他说得对吗？”

这两个女人一打岔，赵匡胤也意识到自己一时过于严厉了，命令儿子起来，叹了口气道：“以后抽半天去校场跟随士兵操练，看兵书也是好的，但死读书就不好了。你二叔就是这点不听劝，每次弄个阵图打仗，战机稍纵即逝，哪有那么死板，还不大大马球知道变通呢！”

赵德昭松了一口气，赶紧称是。

赵匡胤又夸了儿媳妇几句，嘱咐她好好照顾儿子，其实她更想早点抱孙子，毕竟也是四十三岁的人了，但做公公的这话不好说，宋素明显没想到，他也只好罢了。不过他等人走了之后发现宋素在走神，不免大声叫了“皇后”。

赵匡胤看她愣在那里，好奇问：“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宋素赶紧回过神来，答道：“妾失仪。”想想这样讷言终究也不是办法，于是道：“臣妾只是想起来前几日点算永庆公主的嫁妆，想起她嫁的是宰相之子，累世官宦之家。相比来说，陛下好像是不重生男重生女了。”说完自己赶忙低下头。

没想到赵匡胤哈哈大笑，说：“你说的倒也好笑，不过你年轻哪里知道这些？罢了，王圣人在的时候就说，儿女不同，男子汉自创功业，媳妇门第并非不重要，但更重要的事儿媳贤良懂礼。而女儿家受到种种限制，就应该为她们找个富贵守礼的人家。”

桑柔比较冷静，觉得身为现任皇后评价先皇后怎么都是不合适的，就没有多说话。

可是赵匡胤却仿佛触动了心事，似是自语道：“她是一个好皇后啊，可惜，我没有好好待她。”

可情分……朕真的不能控制。“应是花灯会，离别竟匆匆，滁州湖畔，桃花初绽，晓月半径，半喜还半羞，夫子凉亭，陌上芳绿，月下凝霜，莫负此春情。” 犹记得滁州客栈那个勇敢抛绣帕，莫负此春情的害羞女子，犹记得犹记得那个暗夜策马狂奔救情郎的勇敢女子，犹记得那个望穿秋水拒绝赐婚的无奈女子，犹记得那个为了家族、皇命、责任而出嫁的可怜女子。

或许是年轻时太过耀眼的、太过伤人的初恋，让他愧对了曾经的眼前人。这样想着，他的大手握紧了那双陈旧的绣帕子，目光不由转动，看向了勤政殿内室中的某处。

宋素垂首，随着他悄悄一瞥，只见那里悬挂着的是一个晚唐风的仕女像，底下是一个红木香案，此女眉目略有些模糊，但风姿绰约，披裹飘逸，宛似画中仙人一样。画卷上首一行字，饶是她目力极佳，也只看到了“娥皇”二字。

她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圣人或者是贺皇后的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