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周婉仪

赵匡胤一听果然火了，“后宫争斗，竟敢拿朕的女儿做筏子，真是不要命了吗？”

“官家别急。”宋素穿过翠竹蝙蝠玻璃碧纱橱走到红木书案之前，拿起了那本《战国策》，清丽的声音如她月光一般迤逦的裙幅，“这书中不仅有‘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更有‘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就请官家相信臣妾一次，若是无能管教不好公主，臣妾甘愿受罚。”说着又是大礼。

这次赵匡胤立即扶起了她，叹息道：“皇后用心良苦至此，若是朕再不答应，岂不是昏聩如那无过废后的唐玄宗了吗，罢了，一切按你白天的意思办。后宫之事，本来就该你做主。”

宋素屈膝谢道：“谢官家，臣妾一定不让这些琐事烦扰官家军国大政。”

赵匡胤这次是握着她的手拉人起来，道：“皇后，朕相信。”说罢轻轻拔下了她头上的碧玉七宝玲珑簪，秀发随之而落，宋素瞬间意识到什么，脸色顿时如霞飞。

这一夜，福宁殿内人黄门尽出，红烛一夜到天明。

殿外夜色如水，飞檐卷翘，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亦是光辉，倒是让守夜的林草看着这天家富贵，一时恍然。与她一起的内侍黄门秦翰好心道：“姐姐可是冷了，我今儿带了两个棉袄，若不嫌弃，咱们分着用吧。”

林草回过神，立刻堆起笑脸，道：“那感情好，我来日一定给秦小哥儿作件皮靴当回礼。”

秦翰只当他投桃报李，没有多想，笑了笑走了，却没有去找什么棉袄，而是七转八转去了别处。

红墙绿瓦和那代表这权力的鸱吻，都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寒冬腊月也是北风凌冽。

狭窄的宫墙内有一处还不错的偏殿，楠木铺地，鲛纱做帘，连柱子都是前些年运来的大理石所做做用来承重的，美观而实用，看那牌匾知道此处叫做慈元殿。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专门给宠妃的住所。

但宫人们私下觉得这地方风水有问题，凑在一起烤芋头吃的时候也不免嘀咕两句。因为其主人婉仪周氏入宫以来，深得官家赵匡胤盛宠，甚至连后宫公认的“狐媚子”、后蜀降妃花蕊夫人徐慧也被比了下去，但是，这已经是她二月份入宫以后第三次被禁足了。而且第三次尤为严重，直接从昭仪降为婉仪。

曾经服侍她的小黄门、现在调任御前的秦翰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有宋一朝名声最大且最好的宦官，尚在少年的他就怎么也想不明白，不是说江南女儿温柔顺从吗？这位主子看上去也是那书上说的冰肌玉骨，鹅蛋脸柳叶眉，典型扬州美人，人美心善还救过自己。一进宫就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但她就这么特立独行，结果入宫第三个月就对着江南来的使节一通引经据典冷嘲热讽到人家恨不能遁地走——这位娘子大剌剌地讥讽了国主李煜和小姨子偷情的行为，当然这已经是四海列国周知的事情了，但你一个后宫嫔妃，去议政的地方讲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答案是当然的，所以赵匡胤听了尽管很解气，但为了朝野物议还是把她禁足了。

好在李煜这事儿自己写了艳词，弄得天下皆知，笑话也不是笑话大宋，所以这次也就是意思意思禁足五天了事，赵匡胤完全没有其他责怪。

第二次禁足在秦翰看来也难怪自家主子，官家的先皇后去世已久，有意立自家主子为继后，结果朝堂上那些前两年还在武将手底下受气的文官仿佛一个个成了魏征，引经据典地不同意，连主子乃是江南出身，更是那江南昭惠国后的妹妹之事都搬了出来，认为陛下即使立后，也得立本国出身的贵女为皇后。弄得赵匡胤脸更加黑了，当即拂袖而去，不肯再提这一茬。

周昭仪本来也不太在意这件事，她虽然年幼，在秦翰看来却有一种极高的政治敏感性，知道自己的出身相当皇后也就是痴人说梦，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太过失望。但她自己能想开，不代表别人就能为这事讥讽她，要知道我们周娘子一向是个暴脾气，帷幄之中，赵匡胤她都敢忤逆两句，更何况是内侍省大押班王继恩说到底也是赵家的奴婢，居然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殴打秦翰和慈元殿另外两个小宦官，嘴里还含沙带影的。

你说他找事也不挑时候，或者天真地认为这嫔妃都是胆小的：周昭仪正好在呢。见此上来对着这位大押班就是两个耳光一通踹，大庭广众之下，这位平日里在四方城威风八面的宦官就成了个滚地葫芦，哀嚎求饶，还吐了两颗后槽牙。

这按说王继恩品级再高也是奴婢，周昭仪却是皇妃，但奈何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啊，王继恩毕竟是贴身服侍赵匡胤的。她这事又如此明火执仗，面对一些皇室弹劾，赵匡胤无奈，再次把她禁足半个月，同时王继恩也没落好，你没事跑去慈元殿找茬，不知道这位是真练过的，挨打也白挨，外带扣了一个月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