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显然也不敢得罪未来的女主人，一大早就上门等着，尽管宋家人对她都不冷不热，但看在教授大姐儿的份上也没难为她，拜见过李氏之后，就去了宋素的院子，在门外就叩首行礼：“妾身徐氏见过娘娘。”

宋素不愿难为人，就请人进来，打量起这名传说中的花蕊夫人，只见此人年约二十三四岁，正是女子的好光景，明明体态纤秾合度，肤若凝脂，凡尘中人所有的仙姿玉容，眼睛却如秋水一般淡淡含愁绪。衣服发髻也是低调，一身秋香色色挑丝菊花图样的宫装，合着规矩裁制的，上裳下裙，普通式样和颜色,一头秀发也不过是乌发挽成一个反绾髻，钗环皆不用金玉，只斜插着一只银丝串珠流苏。

可即使如此，也还是让宋素想起了那句传言，真应了那句 “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 的评价，知不知道她会不会“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了。”

宋素一时看的久了，倒是忘了让花蕊夫人起身，还是新来的林竹机灵，一个建盏端上来，为她解围。宋素这才道：“这是菊花决明子茶，我最是喜欢，徐女史也请常常，不喜欢也无妨，再换新的。”

花蕊夫人自入大宋，从没有感受到这种善意，越是她这样身份的人，对人的态度就越是敏感，当即感动道：“这，这可真是妾的荣幸，娘娘赏赐的，必然是最好的。只是娘娘，我们何事开始讲解各国女眷和礼仪。”

宋素道：“此事不忙，女史来的这样早，应该还没吃朝食，不如我们遍吃边说。”

花蕊夫人自然不会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就对坐在方桌前开吃了。结果花蕊夫人刚讲到南汉国主重新的女官卢仙琼，就又有人来报，有个姑娘跪在大门口前，非要见大姐儿。

这不是叫人觉得未来皇后跋扈吗？宋素皱眉，问道：“可问明白了，是谁？”

那婆子满脸鄙视，道：“说是南唐昭惠国后的妹妹，为了自己的姐夫而来的。”

宋素顿感一向爱吃的小点心不香了。

作为一个正常人，宋素对周嘉敏只有一句话想说：“呸”，李煜是个贱人不假，你个跟姐夫偷情的货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没硬把她拖走已经是教养了，所以她说：“她爱跪就让她跪，本宫上邦皇后，难道还受不起她个民女一拜，夫人，我们接着用膳。”

宋家几代富贵，食物自然是极好的，因是早间，银碗里是红豆薏米沙，四道小菜分别是醋溜菠菜、水晶脍、蜜饯和梅菜包子，可谓精致。但是两人被这件事情一搞，胃口都不怎么地，没多久就撤了膳食。

花蕊夫人看她极为厌恶周嘉敏，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只是谈起一些契丹贵人，原来这契丹本是唐朝时就有的草原部落，天可汗在位的时候就不是很乖巧，后来更是出了一位能人耶律阿保机，借着晚唐时中原式微，统一契丹八部，建立了这个草原帝国，到他儿子耶律德光时，正值后唐末年，石敬瑭为了向契丹国主求助自立为帝，许诺建国之后割让这篇草原人民梦寐以求的农耕之地给契丹。

耶律德光果然心动，出兵扶植其建立后晋，辽太宗与石敬瑭约为父子。两年后，石敬瑭按照“父亲”的要求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使得辽国的疆域扩展到长城沿线，大好河山从此暴露在胡人铁骑之下。至今已经三十多年了。

也因此，至少到如今，石敬瑭的名声几乎可以和秦二世胡亥并称，竞争皇帝排行榜里的倒数第一。

在这个华夷之辩仍是主流的时代，人们或许能从后周之臣变成大宋之臣而没有压力，但是要让他们去辽国“被发左袵”，可就相当于丢了祖宗了，四朝为相、从来不介意改奉新的冯道都打死不干这种事儿。所以收复燕云是中原子弟的梦想，周世宗病的都快驾崩了，也得亲征把关南二州（瀛洲、莫州）打下来。赵匡胤先放过南唐李煜，也得灭了给契丹到小弟的北汉。

只是这是人们都知道的是，辽国毕竟和中原不同，其皇后太后往往具有巨大的权力，民谚有云：天皇帝、地皇后。阿保机在建立政权过程中得到了皇后述律平的大力支持，夫妻一直恩爱，其三个儿子都是述律平所生，但她就是不喜欢长子耶律倍，支持次子耶律德光，甚至为了消除大臣中拥护嫡长子的势力，在阿保机死后把很多近臣殉葬，自己也剁下一只手来从葬，这等狠人哪个敢惹，于是耶律倍逃走，耶律德光也坐稳了帝位，从后来这位辽太宗的功绩来看，到不能说这位述律是错的。

她顶多就是偏心而已。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阿保机热爱汉文化，特别佩服汉朝开国丞相萧何，所以给自己的皇后改了汉姓“萧”，从此之后辽国历代皇后都出自萧氏，但有意思的是，诸萧之间亲缘关系驳杂，可不都是一家人。

这花蕊夫人果然有才，如此往事娓娓道来，也不让人觉得烦闷。宋素真心佩服说：“女史果然有才，怪不得听说您单名一个“慧”字，若是生为男儿身，定是状元之才，焉能让韦庄在蜀中独美。”

徐慧苦笑，“国破家亡之人，哪里还有这等奢求，再说了，娘娘不觉得史家不幸诗家兴，韦庄若不是历经了惨无人道的战乱，焉能写出《秦妇吟》？又不是人人都如南唐李煜一样，诗词文章提笔就来。”

宋素抬眸，道：“你可是要为那周嘉敏求情？”语气已经不怎么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