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蕊何堪折

宋素不为所动，道：“你不糊涂，是我糊涂。只是我有过失，你不来劝我而是屈服于父亲，可见心里不是真正终于我。”说着也不容她分辨，吩咐林桃取了十贯钱给她，算是了了数年主仆的情分。

李氏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道：“素姐儿真是长大了，好吧，就依你的道理来办，后宫不同于别处，忠心才是最重要的。”说罢叫婆子把依旧哭求的林茶拖下去，正要再叮嘱什么，忽然门外金宦来报，明日徐女史来给娘娘讲解藩属女眷情况。

大宋作为上邦之国，赵匡胤又立志恢复汉唐故地，作为皇后确实要了解这些，只是，“这位徐女史又是哪一个？”她也是后汉节度使之女，还是后汉太/祖皇后李三娘的族人，对宫廷并不陌生。

金宦有些愤愤，道：“就是那个…….花蕊夫人。人说她没名没分的，就挂了个女史的职位。”

李氏大怒，拍案道：“她是什么身份的人，亡国降妃，狐媚惑主，也配来教我的女儿？”

宋素赶紧站起来说：“母亲息怒，这都是小事罢了。再说女儿本就是要学的，藩属臣妾之事，确实是花蕊夫人最为了解，既如此。孔子尚且不耻下问，何况我一个小女儿家呢？”

李氏还是不大高兴，“可是上次你行猎惊马，虽然官家不许提，可谁不知道是那妖妃半夜里骑马惊了你的良驹，让你受了好大一个罪。可见那人是个不懂事的，无怪乎晋王他们都说她不祥。”

宋素只好道：“可是官家不这样想啊，娘，您说，咱们宋家，是爹爹做主，还是叔叔做主。”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李氏觉得女儿今天给她的惊喜实在太多，也顾不上骂花蕊夫人了。又说了几句，便嘱咐她及早休息。

她走时还有些奇怪，以前怎么没觉得大姐儿这么有主见呢？宋素不知道母亲所想，但当她后来回忆自己的一生时，却不由得感叹，有的时候，知识学了，可还要经历些什么，才能真的学会独当一面。

李氏一走，卧室里只剩下林桃和宋素两人，林桃涕泪道：“姑娘，您对奴婢的恩德…….”这年头奴才生死还不是主家一句话的事儿，自家姑娘先是哭求家主放过她，又为了她宁可得罪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是何等的恩德，一命相抵都是应该的。以后进了宫，定然要万事为姑娘分担。

宋素示意她起来，叹气道：“人虽贵贱有别，但到底不是货品，你服侍我多年，素来尽心尽力，我又怎么能不为你着想。何况你这般忠心，我也放心。”

看林桃还要再说什么，她赶紧示意她把绣品收拾起来，低声道：“有一件事我还是不放心，咱们那日在猎场看到的事儿，你没有往外说吧？”

林桃都吓得白了脸色，不自觉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才道：“姑娘放心，这样的事，奴一定烂在肚子里，死也不会吐口的。”

“那你.....咱们，可有被人看见？”

林桃努力回忆了最不愿意回忆的事，半晌后，小心翼翼地道：“姑娘，这个奴也不确定，仿佛看到一个人影闪过，不过奴就是个女使，想来她也不认识。”

宋素看了这比她还小的姑娘，终究叹了口气，其实她哪里是被花蕊夫人惊了马，而是狩猎当天，骑术不精，一只野兔也没有收获。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仗着附近都有驻防，就像晚上出门碰碰运气，不是听说官家也带着大皇子去捕捉野鹿了吗？

谁知道就这么巧，看到了一向儒雅待人的晋王赵光义醉醺醺地进了花蕊夫人的帐篷，紧接着就传出惨叫声音，她再怎么也大了，还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可怜她再早熟也是未嫁，如何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时惊骇口不能言，当时就给吓得不会走动了，还是林桃林茶拉着她离开的，结果惊慌失措的，就给马踢了一脚。当场就昏迷了过去，林桃林茶惊得六神无主，这种事又不敢说，只好求助李继隆，掐头去尾地那么一说，才由李继隆想了这么个理由把人送回来，所幸没有大碍，很快就好了，但内心的梦魇，却是好几个月也没安下来。

宋素闻言，略放了一点心，叹息道：“只要花蕊夫人不知道便罢了，亡国之人，真是命如草泽，半点不由人。”按说这女子一身侍奉兄弟两个人，一旦事发赐死都是轻的。宋素所受的教育应该是鄙视这种人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日远远一见，那隐约可见的愁苦，竟然叫她想起了祖母和母亲，相信她并不是一个淫/荡无耻的女人。说到底，乱世红颜，又有谁能自主命运呢？她做不了什么，又何苦去轻贱她？

她是降妃，可自己的祖母、母亲，难道不是亡国公主吗？她们难道没有失去亲人，眼睁睁看着高楼坍塌？经历过痛苦的人，才会慈悲，不会苛责。

林桃想了想，最后还是对主人的忠心占了上风，低声道：“姑娘，当天的事，林茶也看到了，您这样把她赶出去……”

宋素不以为然，“这样要命的事，她还敢往外说不成，行了，我知道你们一起长大，但此事我心意已决。你有空还是教教林竹规矩吧，她毕竟还小。”

林桃知道主人素有脾气，不敢再说，只能默默收拾好伺候她早些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