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梦中情断

但这一跪就是大半日，任续弦的宋夫人李氏怎么求情也没用。但宋素本就是闺中娇娃，一夜未睡又淋雨，身体虚弱，终于在下午晕倒过去。

宋偓这才心疼了，连忙求医问药，但是宋素这次病发的厉害，大夫换了四五个，开出来的药最后连灌都灌不进去，人也迷迷糊糊地，嘴里还说着胡话，李氏急的直掉眼泪，非要请佛道驱邪，救治女儿。

宋偓斥责道：“胡闹，先皇后是怎么没的，你不知道么？怎么还敢说这样的话？”

原来，几年前，今上的王皇后偶感积劳成疾，因为皇帝正好出征在外，没有重视。胡乱找了个道士开了几粒丹药，结果越吃越厉害，最后下床不得，等赵匡胤回宫时已经回天无数。皇帝悲痛之余，不仅处死了那几名方士，也对丹药采取了禁令，虽然私下还有传播，但终究不敢明目张胆了。

李氏又道：“那咱们请法师来诵经做道场总行了吧？”

“你到底怎么想的，素姐儿怎么病的如何敢叫人知道、如今又是这个情况，传出去一点，咱们家可就全完了。”

李氏气急，素手往案上一拍，道：“都说后娘狠心，我看你才像大姐儿的后爹，平常装的多疼孩子一样，如今到了这种时候，瞻前顾后就是不为孩子的健康考虑，你也不怕死去的刘姐姐梦里质问你。”宋偓发妻，宋素生母乃是后汉的永宁公主刘氏，她亡故之后，方才以李氏为续弦。

天下哪个当丈夫的被妻子这样说能忍，宋偓当即就和她吵了起来，可李氏只是哭苦命的大姐儿，都是为娘的没用，他又看平时善于打扮的妻子头发散乱，眼睛熬红了，一颗心心到底软了。他出身五代贵族，母亲和发妻都是公主出身，后宅之事自然也不是两眼一抹黑。自然知道这自古难有好后母，他这继室虽然算不得将所有孩子视如己出，但却也是良善之人，尤其怜爱懂事的宋素，对她和自己亲生的六姐儿宋青无异，刚才说话冲了也是心疼女儿之故。

但那是他亲闺女，他能不心疼，思索再三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拂袖而去。

却不知重楼绣阁之内，红木床上呢子幔帐之下，一个清秀的少女不住皱着眉头，仿佛在做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和李继隆是邻居，似乎她有记忆以来，就认识继隆哥哥，真正的青梅竹马，她看着他从一个总角童儿长成银鞍白马，朗月入怀的英武少年。

那时候他们那么好，扮家家酒，永远都是新郎新娘。两家的院墙很高，但李家院子里长着一颗很高的柳树，他每次都趁着长辈们午睡爬树过来找她，有一次给她送了一块檀香木的小弥勒佛像，她后来才知道，那是当时的官家（周世宗）时拆除的，不少人捡了去供着。他却只记得她喜欢一句唐诗“飞花檐卜旃檀香，结实如缀摩尼珠。”就给她拿来，想给他做梳子。

再后来，长辈们也都心里有数了，门当户对，小儿女又是心有灵犀，若不是李家伯父去了，他们，可能早就订婚了，然后，就是十里红妆，她变成李家妇，相夫教子一辈子。

可是，及笄礼那天，礼成之后留宾客喝酒，竟然宗室贵妇露出了宫里的意思：聘娶宋长女公子为皇后。

整个勋贵圈都沸腾了，就是爹爹也动心了。可她却如晴天霹雳，她没有觉得官家比她大好多，不能一心待她，因为她心里早就有了别人了啊。

继隆哥哥也是同样的惊愕，甚至是悲愤。就因为他是君，一句话，就要夺走他喜欢了十几年的姑娘。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所以才宁可放下一切，一起离开，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吧！

可是，他没有来，让她枯等了一夜，心死成灰。

祖母以前说，在男人眼里，身家性命，家族荣耀乃至个人功业，都比情情爱爱重要太多，可她还是傻傻地信了李郎是不同的，他凭什么不同呢？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着那银鞍白马的少年手提红缨枪，渐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