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344

暴雨像洪水一般从山顶倾盆而下，当闪电撕裂云层时，整个塔像被施了钻心咒。巨大的铁砧伴随着雷声砸进滚沸的如沥青般浓重的夜色，最后，云层散尽，狼人之月在北方升起，清冷的月辉洒进塔中。

“这很美。”伊薇瑞拉和伏地魔站在离纽蒙迦德不远的地方，水火不侵咒让他们免于像猫头鹰来到这里时那样被淋成落汤鸡，“但是太过于野蛮。”

“我们走吧。”伏地魔显然不是那种会乐于驻足欣赏野蛮美景的人，他对于这里的厌恶和淡淡的敬畏不亚于对邓布利多的态度。

曾经看守这里的人随着年岁的积累已经从白骨变成了灰土，而塔尖上的那个人还坐在破烂不堪的床上，望着数十年如一日的花驳墙面发呆。

他们一步一步走上塔尖，这是伊薇瑞拉坚持的，她必须要对这位曾经不可一世到差点坐拥整个欧洲魔法界的黑巫师表达基本的尊重。虽然伏地魔对此表示不耐，但是他还是跟在伊薇瑞拉身后向上走。

雷声几乎就落在他们的耳边一般，每到一层，雷声都不同，从粗重的咆哮到低哑的诅咒，这里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地方。或许在某个晴空的夜晚，这里只剩下蚊虫的呢喃和老鼠的窸窣时，又会显得不同。

但是如若不是在这样的雷雨天登门造访，伊薇瑞拉又会觉得十分遗憾，无论是养尊处优的白玫瑰，还是肆虐狂啸的厉火，都不如今天的纽蒙迦德。

门是虚掩着的，就好像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无论是纽蒙迦德这栋建筑，还是身处纽蒙迦德的主人都已经被消磨殆尽，就像是风中残烛燃着最后的火芯，不甘又无力地向世人诉求着那些被时代黄沙掩埋的金光。

她摘下兜帽，轻敲狱门，门内传来沙哑又苍老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在他终于被你杀了之后，你终会找到我。”

伊薇瑞拉走进去，里面的场景实在是算不上得体，比起塔外，塔内的一切都像是几个世纪前就腐化了一样，随处可生的苔藓交杂着一些老鼠的身体部位，摇摇欲坠的床上坐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灰白、破败又稀疏的头发耷拉在脑侧，身上的布几十年没换过，家养小精灵或许都不会选择穿这样的布，唯一算得上还在和时间一起往前的，只有他那双黑白双色的眼瞳。

那双眼瞳也曾在半个世纪以前拨开命运的迷雾，窥探到不可泄露的未来的一角，也曾在巴黎的拉雪兹神父公墓望着环绕着他的圣徒和混杂其中的傲罗和敌人们。他的声音在曾经该有多么昂扬和恣意，仿佛是这个世界唯一该有的声音一般。

他曾攀越这个世界的巅峰，又被压制在尘埃之中，荒废他本该大有作为的岁月，又任由所有加诸在身上的恶意磋磨他，削去他的锋芒，最后苟存在这个由邓布利多往前推的世界，成为他抖落掉扫在一旁的灰屑，逐渐不被人提起。

“盖勒特·格林德沃先生。”伊薇瑞拉朝着那位如陈旧雕塑般的老人，带着一丝恭敬，行了一礼，“久仰你的大名。”

格林德沃机械地转过身来，在看到伊薇瑞拉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似乎是反应了一下才发现，他口中所等待的人不应该是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心却老如枯树的小女孩。

“伊薇瑞拉·卢卡斯，这是我的名字。”伊薇瑞拉的另一只手在背后做了个手势，让伏地魔先不要露面，伏地魔也想看看伊薇瑞拉会如何从格林德沃嘴里撬出老魔杖的下落，而不是使用摄神取念。

“我也知道你，小女孩。”格林德沃说道，他偏头看了看门后隐匿着的一团黑色，如皴裂大地一般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声名鹊起，颇有我当年的味道。你是在试图走我曾经的路吗？还是试图用我的路纠正你原本跟随着往前走的那条路呢？”

伊薇瑞拉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反抗这个荒唐的世界再来一次属于巫师的狂欢，那最好的选择，就是格林德沃先生你的路。”

“你比那个汤姆小子要清醒多了。”他的笑声就像是抖动破烂不堪的风箱，“可是我的下场你也看得清楚，你只会比我更心软。”

“你只心软了那一刻，先生，1945年的那一刻。”伊薇瑞拉说道，“你以为他狠不下心。”

他又“嗬嗬”地笑：“看来你对我们的往事知道得差不多了。”

“邓布利多教授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格林德沃先生。”伊薇瑞拉平和地说，就像她今天来，只是来和眼前的老先生聊天一样，“如果有一天，在选择跟随自己狂悖的心和为了这个得之不易的魔法界以及自己所在乎所关心的人而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之间，我会选择哪一个呢？或许他也曾一次次问过自己，但无论是哪一次，哪怕有所动摇，他也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格林德沃的眼皮在微微轻颤，在半个世纪之后，在邓布利多死后，有人唐突地闯入属于他和邓布利多的回忆之中时，他也无法像刚才那样自如和坦然。

“可是我不一样。”伊薇瑞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下身后的黑暗，“我选择了前者，无论哪一次，我都选择了前者。”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又无情的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陌生又疏离。”她娓娓道来，用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冰冷的话，“因为走过太多的欺瞒与伤害，才会更珍惜现在的真实。我不是靠远大的理想前行的人，格林德沃先生。我和你，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可你又有什么立场来劝说我呢？”格林德沃反问道，“来劝说我放弃邓布利多铸造的世界呢？”

“没有立场。”伊薇瑞拉平静地说，“但如果格林德沃先生想要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想要见到自己曾经想要铸造的世界，可以选择我。而邓布利多所铸造的那个世界，会在曾经熠熠发光。承认吧，格林德沃先生，那样的世界不是最好的世界。”

“可你又怎么断定你想铸造的世界会是更好的世界呢？”格林德沃扯了一下嘴角，“五十年过去了，巫师世界从来没有变得更好，可是也没有变得更坏，我有的时候想，或许这就是邓布利多想要的，能够维持现状。”

“可是他已经死了。”伊薇瑞拉说道，“这个世界需要新的主心骨。”

“可是你，你们，都不配。”格林德沃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像他年轻时一样，不耐和厌倦从眼中流露出来，好像他还是16岁的金发少年一样，“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你身后的那个人，汤姆小子也在。可是你们两个人，谁都不配支配邓布利多死后的世界！如果你对此感到懊恼，可以杀了我——对，杀了我！我欢迎死亡！但是我的死亡不能带来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你们还有很多东西不明白！而那根魔杖永远，永远也不会属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