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欲曙

　　与此同时，马车车顶。

　　云倾月许久没有尽情释放魂力了。

　　白子厄的武魂压得她很不适应。霜呪龙王和蓝电霸王龙都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顶级龙类武魂，从来只有云倾月压制别人的份，谁承想有朝一日她自己也遭了“报应”。

　　她是带着气出马车的，面对这些被不知何物所引诱的，虎视眈眈的魂兽，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灼晔雷光在她周身飞跃。云倾月随手给马车套上一层结界，口中犬齿弧度锋锐，已然尖利得反光，几乎就是龙类獠牙的模样。

　　血管里流淌的杀欲沸腾得冒泡，恨不得化作一条真正的龙茹毛饮血，叫嚣着再接触不到新鲜血液就会疯掉。云倾月垂眸瞧着龙鳞森冷的双臂，背后狰狞的龙之翼萦绕着千丝万缕的电流，尾椎延伸而出一条布满鳞片的修长尾巴，在空气中慢条斯理地摇曳。

　　五阶龙化，在她不知情时自动完成。

　　蓝电霸王龙霸道蛮横的气息一瞬间扫荡六合，追逐着马车的魂兽们不约而同退缩了些许。

　　云倾月不再犹豫，瞳孔此刻完全缩成两道竖线，染着龙族特有的血腥气。她扇动双翼浮于空中，龙化带来无穷无尽的暴虐嗜血，尽数化作熠熠雷霆，裹挟着巨额魂力猛然迸发。

　　第六魂技，赤虹脉冲。

　　起手第六魂技，足以证明云倾月真的动了杀念。

　　高频的魂力乱流刹那间席卷扩散。一场蓝紫色的风暴以云倾月为中心咆哮着启动。

　　阳光下，亮度恐怖的雷电裂变以一个奇异的频率荡开，仿佛无数璀璨星环降临人间，又似漾涟水波旋聚而成的绚烂玉盘，中心处贯穿着一道无比光耀的光束。它的旋臂越过凹凸不平的土地，拂过绿油油的树冠，与狂风并肩，共同谱写一出宏大的灭亡交响曲。

　　最接近马车的一批魂兽被迎面而来的雷电直接撕碎，一串爆炸声无序地同时出现，伴随着一只又一只倒下的躯体，怒雷闪电四处游窜，强光吞没了一切景物，剧烈得令人无法直视。阑火四散，引燃了大批树木，惊起群鸟惊恐逃离。

　　强大的脉冲波引诱着大地共振，低沉轰鸣仿佛来自恶魔的邀请，那是“死”的信号。

　　赤虹脉冲，取自魂兽冥王魔鬼鱼。效果：以使用者自身为中心爆发高频雷电脉冲，极具破坏力。此魂技还附带麻痹效果，不过一般起不了作用，因为敌人往往在麻痹发作前就已经无法战斗了。

　　一圈圈雷光闪烁的涟漪无情地激荡而开，辐射脉冲到领域之内的每一处。马车附近已经变成雷魔作祟的乐园，时不时便有爆鸣声诱发了魂兽的哀嚎，又被更多的炽雷解离吞食。

　　云倾月冷漠地任由她手下雷霆剥夺生命，电光飞闪，映出她眸底冰冷一片的猩红。

　　这只是她独舞开场的序曲而已。

　　血的气味不可避免地开始弥漫，吸引了更多魂兽蜂拥而至。然而，更令它们恐惧的是，有一条嗜杀成性的恶龙盘踞在这里。

　　它即为雷电行之人间的神使，奉命收割弱小者的性命。

　　南面，如玉元震所言，疾风魔狼群跨过重重森林逐渐显现。云倾月目光随意地掠过它们，二十多只身形矫健的魔狼，领头的修为一万年出头，其他都是千年左右。

　　她漫不经心地想，说不定能从那只狼王身上扒个魂骨出来。

　　龙瞳隔空锁定它的刹那，疾风魔狼王浑身皮毛炸起，魂兽的直觉使它感到了危险，从喉咙中发出警惕的低吼。

　　云倾月一笑，身后垂落雪色长发凌空飘起。她只一抬鳞片深蓝的龙爪，九条雷影螭龙便被雷电勾勒而出，乘着冲天雷光疾速扑向狼群。

　　第二魂技，螭魁。

　　叠加第三魂技，苍雷支配。

　　须臾闪过，疾风魔狼群全灭。

　　下一刻，苍穹之上，漆黑乌云自天边聚集，肉眼可见地不断涨大。它们将晴空残忍分食，用以孕育一场疯狂的灾厄雷暴。

　　前所未有的浓郁雷元素渐渐充斥在每个角落。

　　云倾月虽是在笑，双眸却冷得死寂，与冷血动物相差无几。她的瞳孔猩红得像一滩血湖，抬着的锋利龙爪遽然合拢，牢牢握紧，似乎连空气也能被她捏碎。

　　第一道闪电劈下。

　　震耳欲聋的轰雷紧接着来到。

　　再然后，是少女高傲的宣告。

　　“雷荫所至之处，你们无处可逃。”

　　朱唇开合，话语明明消逝在滚滚雷声中，她的意志又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百里之内，每个生灵的耳中。

　　天地不仁，命我为戮。犯龙威者，四海皆诛！

　　轰隆巨响接连迸发——大地被天河般的落雷淹没。两只地穴魔蛛，随着一道接一道龟裂的沟壑从土地里猛地甩出；高空上，赤焰苍鹰颓然坠落，引以为傲的火焰翎羽，被暴虐雷电撕毁成焦黑一片。

　　这就是忤逆蓝电霸王龙的下场。

　　云倾月慵懒地活动手腕，双颊攀上高贵似水晶一般的龙鳞，近乎妖异的美。肩胛骨处两只幽蓝龙翼华美绮丽，宽大的翼展揽过两汪烁璨雷光，庄严华丽而狷狂地绽放，如同两轮永燃不息的太阳。

　　冷漠无机质的兽瞳不带一丝感情地俯视，地面上弱小生灵映入血红中。

　　下一瞬，那片刺眼猩红里，倏然多了一道极快游曳的残影！

　　“终于来了。”

　　她轻声道，长袍下摆猎猎飘扬，鳞片支起的龙尾弯出一个蠢蠢欲动的弧度，浑身血液兴奋地飞速流动。

　　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著称，带有空间属性，一条六万年的极影蟠龙。

　　也是蓝电霸王龙喜欢的猎物之一。

　　龙族之间的针锋相对倏然铺展开。先前的兽群已被云倾月杀光，森林一时间陷入寂静中。

　　云倾月知道极影蟠龙也在审视她，评估敌人的危险程度和吸引它的事物哪个更重要。她不介意多让它打量一会儿，反正它马上就要死在云倾月手中了。

　　悬挂在耳垂上的赤金龙玉内传来玉元震的声音：“处理完了吗？“

　　“差一条。”

　　听见是哥哥后，云倾月的五阶龙化很快消褪，尖细龙瞳也恢复成了正常人类的形状，只留了一条尾巴。她晃了晃脑袋，如实回道，兴味盎然地拨弄着龙玉耳坠。“可惜你不在这。不然一发武魂融合技就能解决。”

　　“武魂融合技不是用在这里的。”耳坠那边传来一声叹气，“算了，随你吧。要我过去吗？”

　　“哪敢劳烦宗主大人屈尊亲自动手。”

　　云倾月说，随后干脆利落地切断通讯。

　　龙化解除，蓝电霸王龙的气息浓度也随之变淡。极影蟠龙自认为找到了敌人的破绽，身形一闪竟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速度极快的黑色影子瞬间逼近云倾月。

　　“怎么就是不懂呢。”云倾月也学着哥哥无奈叹气，“别这么快寻死啊。”

　　那条单看只会觉得无比美丽梦幻的龙尾骤然发力扭转刺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蟠龙的脖颈。

　　尽管这无法一次性击杀一只六万年的魂兽，但极影蟠龙的动作还是停滞了短暂的几秒。云倾月笑了笑，脚下升起一圈旋转的暗金色魂环，巨幅魂力如江河入海般疯狂汇聚成一连串紫色的、凶恶的、灿烂而妖冶的电火，疯狂地游窜于她的尾巴上闪灼、爆鸣。

　　烧焦皮肉的气味开始溢散。那四射横飞的雷霆像一条条金龙在空气里穿梭，金色的电光，剑一般的闪电，在惊雷的陪同下光临，在血的浸淋中出现。

　　第三魂技，苍雷支配全开。

　　第七魂技，龙王真身全开。

　　铺天盖地的威压顿时倾泻而下，糅合着来自上古洪荒的最原始冰冷的残忍。极影蟠龙不得不臣服于这不容僭越的，最高级别的龙皇血脉，全身鳞片惊恐地炸开，却丝毫动弹不得。

　　而云倾月终于完全显现出她的武魂真身。雷电积蓄到了极限，天地在这巍峨雷霆前也黯然失色。死一般的顷刻沉默后，仿佛龙王亲临，从少女身后比肩日月的神圣巨龙虚影口中，直直爆发出山崩地裂的怒雷咆哮！

　　蓝电霸王龙第八魂技，龙皇爆雷杀。

　　霹雳像一群发了疯的魔鬼，狂暴地扑下来，眨眼间极影蟠龙就被席卷八荒的雷闪吞噬。

　　云倾月抽回尾巴。

　　她的眉心处，一枚龙形魂印正在剧烈闪烁，形态比起蓝电霸王龙更加神圣庄严，简直就像真正盘踞王座的龙王一样。她眉眼透着淡淡的倦意，伸手接住掉落的蟠龙头骨，低声道：“嘘，睡吧。”

　　魂印渐渐熄灭，再也看不出端倪。

　　属于雷电的死亡诗篇就此落幕。

　　马车上。

　　“咔嚓——”

　　转映魂导器骤然粉碎。

　　拿着转映魂导器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

　　****

　　云倾月掀开门帘钻进马车，迎接她的是玉罗冕匆匆拉过她的手，用紧张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就差上手检查了。“没受伤吧？”

　　“拜托，你妹妹是95级又不是85级。”云倾月安抚地摸摸他的发顶，“很轻松，三四个魂技就解决了，除了回家要洗洗尾巴……”

　　玉罗冕还是放不下心的模样，紧紧牵着云倾月不肯放手。云倾月知道他为何而不安，瞳孔飞速划过一抹冰蓝，将武魂切换为霜呪龙王，拥住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放缓了嗓音，温柔得像在安慰自己养大的龙崽。

　　“乖，没事了，已经结束了，我在这呢。”

　　方才她的蓝电霸王龙血脉浓度突破了阈值，又发动了五阶龙化，对玉罗冕的紫电魔龙产生压制效果在所难免。云倾月换成和紫电魔龙不相克的霜呪龙王他才会好受一点。

　　玉罗冕脸埋在云倾月的颈窝里半天没出声，云倾月悄悄看去发现他的耳尖红得厉害。她没忍住笑了：“害羞什么，我又不会笑话你。”

　　某种意义上，云倾月和玉罗冕更亲的原因在这里。

　　她可不敢想象玉元震朝她撒娇的样子。

　　脱离了魂兽的侵扰，马车继续沿着星斗大森林的边缘地带平稳行驶。

　　云倾月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封住白子厄的意识，留他在卧室呼呼大睡。玉罗冕在客厅研究云倾月拿回来的魂骨，饶有兴致地拖着外形漂亮的龙首头骨端详。

　　见云倾月安置完白子厄回来，他下结论道：“这块魂骨跟玉元震的不一样，是偏向空间属性的，技能应该类似空间移动或空间分割，很适合你那两个徒弟，就是年份太高了。”

　　“年份不是问题。”云倾月轻描淡写地说，“另几块呢？”

　　“剩下两块腿骨和一块手臂骨，品质也还不错，可以丢真龙山里存着。”玉罗冕放下头骨，斜睨了她一眼。“我们家阿云运气真好，随便猎一次就四块魂骨到手，其他宗门都要羡慕嫉妒恨死了。”

　　云倾月：“没办法，人品太好，我也很苦恼，老天赏饭吃呐。”

　　玉罗冕：“……”

　　这两兄妹插科打诨了半天，玉元震才面无表情地推开露台门进来。云倾月正和玉罗冕讲冷笑话，看见他立马闭上了嘴，顿了几秒才憋出来一句：“宗主大人有何吩咐？”

　　“宗门来报，武魂殿派遣使者在真龙山等候，说是教皇同意举办宗门大比和天曦祭，而且邀请这一届由蓝电霸王宗主办。”

　　前半句云倾月并不意外，但最后一句令她微微诧异：“为什么不是七宝琉璃宗？”

　　七大宗门中蓝电霸王宗不过就占了个幅员最辽阔，论财力还是七宝琉璃宗稳居魁首。更何况宗门大比是七大宗门轮流承办的，这届要轮也是轮到七宝琉璃宗，教皇没有道理指定蓝电霸王宗。

　　玉元震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玉罗冕沉声道：“你先回宗把人带到岚风山。不能让他们接触真龙山。”

　　事关重大，玉罗冕没有纠结为什么不是你去这种问题，很快出了马车。玉元震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不轻不重地捏捏云倾月的脸：“你惹的祸。”

　　云倾月撇撇嘴，没说什么，毕竟自己理亏。

　　然而她亲爱的好哥哥却不打算放过她。云倾月正准备去冰窖待着降降温，玉元震圈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脚步，眸色深沉地俯视着她：“你刚才喊我什么？”

　　“……宗主大人。”

　　不知是否出于兄妹之间的心有灵犀，云倾月几乎立刻明白玉元震的言下之意，傲娇地瞪了他一眼，颇为理直气壮道：“你总不能指望我天天喊你哥哥吧？你听不腻我还嫌肉麻呢。”

　　云倾月对大哥二哥的称呼各有特色。她喊玉罗冕喜欢喊阿冕哥，任谁都能看出这对兄妹感情好到了极点。喊玉元震时大部分时间却只直呼其名，在外人面前才会装装样子喊一句甜甜的哥哥。至于平时，除非某天她心情大好，否则别想从她口中听到“哥哥”这两个字。

　　玉元震：“……但是我想听。”

　　他有些生硬地道。

　　话音落下，他似乎还嫌不够，弯下腰与她贴得极近，认真道：“阿云，我想听。”

　　温热气流吹拂过耳畔，低语声像一条缱绻的小溪流入心房，百转千回地拨动着她的心弦，又蒸腾成旖旎朦胧的水汽，染红了云倾月的脸颊。

　　她又羞又恼：“不就一个称呼，你非这么执着干什么！”

　　玉元震不说话，云倾月却无端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几分委屈。

　　真是要了命。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人会撒娇，女人魂会飘。

　　最后云倾月近乎落荒而逃，玉元震也没有强迫她，只是有些许失落地看着她长袍摆起的背影。

　　通往冰窖的门被恼羞成怒地踹开，关门的声音里夹杂着一句低得不能再低的“哥哥”。

　　玉元震一愣，随后低声笑了。

　　人们都说，蓝电霸王宗宗主不苟言笑，冷性冷情，也未曾听闻他有家室子嗣，仿佛在世上毫无牵挂。

　　可他们不知，这个人所有的柔情爱意，一分不剩的全部留给了自己的妹妹。

　　也唯独只有云倾月，可以霸占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