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多情

　　“往事封缄于唇舌，风花雪月又几折。痴心者，你与我，赴风波——”

　　“一身寂寞一声歌，看遍人间琳琅色。多情客，你与我，缱绻着……”

　　窈窕女子哼唱着婉转悦耳的歌谣，眼波流转之间，猩红碎光蹁跹，蝶翅般轻盈扑闪的睫羽铺了一层幽白的月光。金丝楠木窗沿如同一幅承装美人的画框，暗沉夜色四处游荡，她的美点燃了月轮的心脏。

　　沉稳脚步声愈渐靠近。她似有所觉，一袭雪白长发轻柔拂腰，向殿门露出一个姣美清丽的笑：“阿心阿恒回来啦。”

　　“师尊。”

　　两位俊俏青年，一前一后，踏入这暗香浮动的寝殿。他们眉眼有五分相似，细看又能辨出其中不同：一个端正矜雅，另一个偏向明朗风流，但看向女子的神色，皆为如出一辙的仰慕。

　　“快来让我看看。”女子朝他们招招手，眸中尽是疼爱，“阿恒长这么高了啊，都顶上我了。阿心怎么瘦了，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

　　尽管两人已经个头挺拔，站在女子面前，投下的影子都能把她拥住，青年特有的朝气与活力蓬勃得几近于张扬，他们面对她却依旧是幼时那般依恋。

　　仿佛小兽与抚养他们长大的主人羁绊永远留存，时光亦无法磨灭深刻记忆中无数相依为命的日夜。

　　玉天恒耳垂微红，低声道：“我想快点长大也能保护师尊。”

　　玉天心一心一意地注视着那双妖冶红瞳，语气竟能听出一丝委屈：“都是想师尊想的。”

　　他们口中的师尊，蓝电霸王宗副宗主云倾月，被两个长大的小徒弟逗得凤眸弯弯，挨个揉揉发顶：“小家伙们也学会嘴甜了。”

　　“这次难得都回了家，就多住几日吧。”她瞧着小时候只会追着喊师尊的徒弟们如今都长成了玉树临风的成熟模样，心中难免感慨，托着腮不禁莞尔，“唉，当年我还和玉元震打赌，你们俩能不能超过他的修炼速度。一会儿我得去问他要他输给我的十坛天子笑。”

　　两人异口同声：“因为师尊教得好。”

　　“好啦！”云倾月笑出声，凤眼轻挑，眼尾薄红氤氲，没什么威力地瞪了他们一眼。“去见宗里人吧。在你们爷爷面前可不能这样了。”

　　女子霜雪般缥缈的长袍翻起一片涟漪，不知撩动了谁的心澜。长夜与清风流连于她的衣摆，汇成一道柔泽的溪流，晚夜香暧，万千情愫随蟾光荡漾，汩汩没入月下影，潺潺攀缘玉人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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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

　　蓝电霸王宗九山灯火通明，一江波光粼粼，犹如冰封着无数澄澈剔透的水晶碎末，揽了九天光华，倒映出夜幕星辰寰熠、银河滔天。山河川泽跌宕，流云飞花挽阖，朝暮春秋相随，一梦不舍，温柔与候。

　　真龙山，龙王殿。月落星纷烁，飞檐黛瓦沐浴在夜熙中，少了庄严巍峨，多了悠然安宁。暖黄宵光充斥大殿，永远为行走江山的游子保留牵挂和思念。

　　云倾月甫一领着两个徒弟踏进偌大宴厅，满座千余名弟子的目光顿时聚焦于他们身上，纷纷好奇地打量着两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主。她拢了拢披肩，放任年轻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信步走向端坐主位的哥哥，规规矩矩唤了声：“宗主。”

　　“回来就好。”

　　高座之上的男人淡淡颔首。

　　蓝电霸王宗现任宗主，雷霆斗罗玉元震，也是云倾月的大哥，玉天恒和玉天心的爷爷。95级的魂力让他看起来一如年轻时英俊倜傥，男人面容冷峻、墨瞳清泊，一腔柔情只留给最宝贝的妹妹。

　　他右手边留有一个空位，那是独属于云倾月的。

　　云倾月到了，蓝电霸王宗一年一度的族宴才会正式开始。

　　少主们的位置却并不与云倾月同席，而是退而位居她的下首。待各自落座，另一边酒席上的大长老站起身，率先举杯，“老夫先恭贺大小姐魂力突破95级！”

　　云倾月道了声谢，刚要随酒，一只手自旁边伸来，径直把她的酒杯夺了去。她早有预料，唇角微微扬起，目睹玉元震代她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没有分毫停顿，好像杯子里盛的只是水而不是宗里压箱底的陈年白梨酿。

　　“阿云不能喝酒，我替她。”

　　她的兄长如是说，搁下琼玉杯，眸色因染了酒而愈发深邃醇厚，好似一片幽溯深海。

　　宴厅里升起小小的议论声，能看见宗主大人小酌可不容易。云倾月随意听了几耳朵，觉得好玩，便私下传音与他兴味道：“那你还能替我把剩下几位长老全挡了?”

　　“今天你不能喝酒。”

　　玉元震只是平淡地重复道。

　　云倾月也不缠着他闹，掩在桌案下素白的手在无人可见处，慢悠悠寻到男人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玉元震一顿，更牢地回握过去，再拿酒杯时便换成了左手。

　　呵。云倾月心里无声地笑了。男人。

　　酒过三巡，饶是玉元震也受不住六位长老轮着敬酒，深沉眸光带了几分醉意。云倾月悠闲地挑着绿豆糕往嘴里送，在大长老又要给他满上第二十六杯酒的关头放下玉箸，开口时，觥筹交错的宴厅霎时静了下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她说，语气轻快，霜凝天轮的宫主在这除夕也卸下了冰冷的外壳，“今夜宴会，没玩够的可留下继续，累了的也可以返回住处。往后还有一个月的休沐，在这期间宗门九山禁令会解除，请诸位尽情享受假期。”

　　短暂的安静过后，欢呼声响彻山顶，几乎掀翻龙王殿的穹顶。

云倾月笑了笑，优雅起身离席，宗主一言不发地紧随其后。玉天恒和玉天心尚没反应过来，脑海里同时响起师尊与外表不符的雀跃声音：“随我来，我们回鹤山！”

敢情她是等着这个局呢。

玉天恒哭丧着脸，早知道他就忍着不在宴席上吃那么多了。

玉天心嘲笑他：“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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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上山的速度自然赶不上二位封号斗罗，他们到的时候第二轮已经开始了。

蓝电霸王宗平日族法严格，能上鹤山的人本就少，可以进霜凝宫内殿的更是寥寥，说是屈指可数也不为过。显然玉家真正意义上的“家宴”地点并不是龙王殿，而是在鹤山。

时值除夕，这座似冰川般冷亘的建筑也放了个假，在檐角屋梁挂上了绮丽花灯，魂力凝结而出的蜡烛长燃不灭，驱散了此前盘踞的寒冬。

冷冷清清的装潢镀上一层暖意，顿时由高不可攀的行宫蜕变为温馨美满的家宅，往日看着冰冷的摆设家具也亲切起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这里是绰号“霜凝天牢”的霜凝宫。

玉天恒在天斗皇家学院的课业繁重，很久没有回过宗门了。玉天心跟他情况类似，两人都是第一次参加除夕家宴，虽然不至于紧张，但一想到要面对师尊之外的长辈，还是免不了打怵。

绕过屏风走进内院时，便带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心情。

　　“哥，你也别总是板着脸呀。”

云倾月仍是坐在玉元震身旁，亲手为他斟了杯天子笑，眨巴着眼，瞳孔闪烁着狡黠的光彩，“阿心阿恒这次好不容易回一趟家，阖家团圆的时候，你就不能多笑笑?”

　　“阿云说的在理。”左边传来一声哼笑。“都是自家人，大哥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男人玩世不恭的语调很有辨识度，尤其他还喊宗主“大哥”。两个孩子可不敢在这位面前掉链子，忙上前问好，一口一声二当家，听得云倾月忍俊不禁。

看吧，她二哥还是这么唬人。

玉罗冕掀起眼皮懒懒看了他们一眼，手中把玩着青花瓷酒杯，意味不明地夸赞道：“真是长大了不少啊。跟大哥年轻时越来越像了。”

而他们的大哥已然半醉，对周围发生的事一概漠不关心，仅仅执着于让云倾月待在自己身边。云倾月趴在他的肩上，边摆弄玉元震的长发边笑：“难道就不像我吗？”

“也像。”玉罗冕哄小孩似的顺着她的话，“简直就是你亲生儿子。”

云倾月笑着笑着叹了口气：“我要是真有儿子，可不止这个年纪。”

年龄摆在那，云倾月外表再怎么年轻，终归也是活了八十多年的人。和她同一辈的都抱上孙子孙女了，她还如没出阁的姑娘一般未婚未嫁。

说不上惆怅，顶多些许感叹罢了，毕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怪不着他人。

“师尊！”玉天恒先前跟着喝的白梨酿酒劲上来了，头脑一热，忍不住大声道，“我从小没见过父母，陪伴我长大的人只有师尊。师尊待我这么好，教我修炼还让我读书，我早就把师尊当做亲生母亲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不论玉天恒在外多么横行霸道，他在云倾月面前永远像个小孩子。

云倾月愣了愣，半晌笑了，揉揉玉天恒的头：“阿恒听话，这可不行。辈分要乱了。”

玉罗冕在旁边啧了一声：“小兔崽子胡闹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喊我和玉元震舅舅?”

蓝电霸王宗特有的辈分复杂。

“你别凶孩子呀。”云倾月伸出手点点玉罗冕的眉心，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男人神情顷刻软化下来，嘴里念叨宗里就你最惯着这些小兔羔，看看现在他们多无法无天。

云倾月一一笑着应了，挑着玉罗冕语隙装作不经意插了一句，再调皮也赶不上当年你和大哥的光荣事迹。

紫电斗罗一下子无话可说。

“需要我帮你算算吗？”云倾月笑眯眯地开始掰手指，一件一件回忆发生在他们小时候的陈年往事，“偷走我养的叫花鸡，给大长老的胡子编小辫，趁我睡着把天玑阁的大门封死，烧了玉元震的衣柜……真不少呢。”

“阿云——”

“不，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云倾月以满意的目光迎上玉罗冕无奈的表情。“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