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芳菲

“呜呜呜呜阿云我想死你了——”

云倾月才刚踏进雅间，一道明黄色的影子就扑向她，结结实实地把她抱了个满怀。云倾月罕见地不恼，哄小孩一样地拍拍他的后脑勺，待他终于放开自己，认真道：“月关你是不是又胖了？”

月关一下子炸毛：“有没有搞错啊！谁家闺蜜像你这样多年不见第一句话是说别人胖了！”

可以说，当代封号斗罗就没有云倾月不认识的，跟她私交甚笃的更是不少。武魂殿现任长老之一，菊斗罗月关就算一个。

云倾月年轻时没少和他一起出去拈花惹草，为此还被玉元震罚过。后来月关去了武魂殿，他们碍于立场问题不能光明正大地见面，只能像这样私下里上演感动的重逢。

当然鬼魅也是云倾月的好友。其实她认识鬼魅比认识月关还早，不过往事不堪回首，她一般会刻意忽略她第一次见鬼魅就对他的脸犯了花痴。

云倾月被月关黏得难以脱身，看到站在后面不言不语的黑袍男子，只能朝他略一点头：“好久不见。”

鬼魅没有说话，颔首算是回应。趴在他肩上阴恻恻的幽魂倒是上赶着拍马屁：“嘎嘎嘎，真是好久不见了，云姑娘还是如当年一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云倾月凶他道：“没跟你说话，闭嘴！”

幽魂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月关对此嗤之以鼻：“怂货。”

换了个人幽魂马上觉得自己又行了：“小菊花说谁呢？”

而鬼魅在这两位又要开始喋喋不休地吵起来前及时开了口：“你的伤，何时治？”

云倾月笑容僵了僵。

月关早在她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之前不说只是因为光顾着和云倾月打闹，眼下也顺着鬼魅附和道：“就是呀。都四年了你还不治，难道想一辈子停在89级吗？”

云倾月对上月关又有了底气，端起茶杯，嘴上没好气地骂他：“大须弥锤哪有那么好治？你以为我想天天疼得死去活来啊？”

四年前，武魂殿由前任教皇千寻疾带领，围剿昊天宗继承人唐昊及其夫人，鬼魅、月关和云倾月都在其列。当然云倾月并不是作为围剿部队的一员，只是象征性地代表蓝电霸王宗做一个见证人。

早在唐昊夫妻被武魂殿盯上之前云倾月就警告过他们，十万年魂兽化形终究不为世人所接受，若想安然度过余生，除了隐居昊天宗内别无选择。可唐昊一意孤行，不愿回宗门，那时云倾月便知道，一战在所难免。

那一役对双方来说都极为惨烈。武魂殿损失了很多高手，菊斗罗和鬼斗罗也被打得奄奄一息，千寻疾更是不久就不治而亡。云倾月看到很多熟面孔，或是她的后辈，或是她的旧友，皆不敌因丧妻之痛而狂怒的昊天斗罗，丧命于此。

云倾月当年发过毒誓，不得伤害任何一个流着上三宗血的人，但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好友死于昊天锤之下。

所以她替他们挡下了封号斗罗级别的大须弥锤。

云倾月犹记得，彼时月关哭得撕心裂肺，比他自己重伤濒死时还要痛苦。鬼魅拖着几乎破碎的武魂，抱着她暴戾地、崩溃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云倾月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敢死我就杀了月关给你陪葬。

云倾月其实本来就不指望有朝一日能封号，也根本不关心能否活下去，但她在乎月关的生死。那就再多活一会儿喽。

唐昊逃走了。玉元震知道她干的蠢事大发雷霆，最后却还是帮她收拾了烂摊子。没过多久千寻疾病逝了，比比东继位教皇，以心狠手辣的作风迅速稳固武魂殿的根基。昊天宗的宗主被气死，归隐于山，唐昊被宗门除名，彻底销声匿迹。

上三宗素来同气连枝，七宝琉璃宗和蓝电霸王宗也受到了影响，威信消退不少。可云倾月不管，她只知道她的两个挚友好不容易活下来了。

所以她直到现在，虽然嘴上不时抱怨几句，月关一问她，她还是会不假思索地说，一点也不后悔。

月关咬唇，想到当年云倾月命悬一线，眼中划过不甘的刻骨恨意。“都怪那姓唐的小子。若是再让我碰见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云倾月心想月关认真起来竟也有几分长老的气势了，真是女大十八变（不是）。她抿了口六堡茶，还是没忍住无情地戳破了他信誓旦旦的话：“你打不过。”

“你是我和小鬼鬼的救命恩人，一直都是。”月关忿忿道，“打不打得过另说。这仇不报，我们枉为封号斗罗。”

鬼魅也默认了，注视着枕在云倾月肩膀上耍赖的月关，面具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乖，听话，我不需要你们给我报仇。”

云倾月无奈地缓和了语气，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月关顺毛，带着私心撸到了他柔顺的橘黄色马尾，满足地眯起眼。“当年接唐昊一锤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他无关。”

月关不服气，还想说什么，云倾月侧过脸，敏锐地察觉到门外一道不易发现的脚步声，食指竖起放在嘴唇上：“嘘。”

鬼魅微微抬头，幽魂自觉地飘走，扒在窗台上朝外鬼鬼祟祟地看去。云倾月直觉不妙，果不其然，只那一眼就让幽魂吓得抖若筛糠，慌张地窜回来：“嘎！是青鸾斗罗！难道我们暴露了？”

云倾月脸色一变：“虞霁逍？”她倏地回头，不敢再说话，用了传音：“供奉殿的老东西现在都可以随便离开神荫殿了吗？”

月关无意识地咬着大拇指，蹙眉回道：“不知道。教皇殿与供奉殿一向势同水火，我和鬼鬼平时不会特别注意那边。”

尽管教皇殿所属大多十分讨厌供奉殿，但他们不得不承认，武魂殿面向整个大陆震慑力十足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在供奉殿上，而并非教皇殿。

供奉殿，顾名思义，拥有九大供奉。九人等级最低的也有96级，前三更是依次达到了恐怖的97、98，以及人类不可逾越的顶峰——99级。

就算是对云倾月来说，除却她亲爱的小五，他们也都是值得敬重的老前辈。纵使她号称「白银魔女」，资历上是绝对比不过几位供奉的。

然而这位三供奉，青鸾斗罗虞霁逍，却身体力行地成为了云倾月的又一个例外，在云倾月最不想打交道名单中位列第四。如果可以的话，云倾月希望小五有空可以帮她把虞霁逍暗杀了。

因为他真的太记仇了，记仇到云倾月当年怂恿小五把他养的翠苓孔雀放生了，他愣是堵了云倾月五十年。

云倾月不知道虞霁逍是怎么找到这的。她只知道，若是自己被虞霁逍发现了，一定会被提溜回武魂殿百般折磨。

更何况这次鬼魅和月关也在。虞霁逍大可以散布出“蓝电霸王宗副宗主与武魂殿两个长老独处一室，说不准是在密谋什么足以颠覆大陆的阴谋诡计”的谣言。云倾月瞒着哥哥出来本就如履薄冰，再让虞霁逍一搅局，她直接回霜凝宫等死算了。

“不能让这老东西看到我们在一起。”

云倾月焦躁地站起身。雅间内没有可供藏匿的地方，她迟疑神色一闪而过，像是下定了决心，扭动佩戴在莹白腕子上的九龙环。

室内白光乍现，每个角落都被照亮无遗。月关由不明所以变得目瞪口呆。

下一秒，雅间的门被敲响，不轻不重、不急不缓，似乎来者确信他们已无处可逃。月关把云倾月喝过的茶杯紧紧握在手里，清了清嗓子：“什么人？”

“菊长老与鬼长老，可否赏脸同虞某一见？”

果然是虞霁逍。

幽魂虽然平时就是个饭桶，当全自动勘测机还是有点用的。

虞霁逍的声音很有辨识度。音色优雅低沉，仿佛江河山峦琴鸣流淌，巍巍洋洋，令听者如沐春风，光是想象他在耳边低声说着情话的样子就会脸红心跳。

但也正是这道声音，慢悠悠地念出诗意盎然的魂咒，收割了无数敌人的性命。

鬼魅理都不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月关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去解了门上的禁制。

开门后，迎面一个高大的人影，身上带着一种极为特殊的气质：静若叶落止漪，雅若阳春花时，明若星汉灿烂，朗若夜阑白曦。他眉目生得端正清隽、潇洒俊逸，周身并无丝毫魂力外放，气场平和，不像武魂殿的供奉长老，更像是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而他一双堪称奇异的鹰眸，眸光超乎想象的锐利清透，仿佛能直视人的内心深处。瞳孔是缥缈似云雾晕染苍空的烟蓝色，一眼望不见底，轻而易举便能俘获人心，任何事物在他眼前纤毫毕现。

风花雪月又几折，看遍人间琳琅色。

月关可不会被虞霁逍的外表唬住，皮笑肉不笑道：“三供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虞霁逍长腿迈进雅间，扫视一圈没看到他想找的人，只有鬼魅双臂交叠，无声地靠在墙上。他心里诧异，面上没有丝毫变化：“二位真是好兴致，赶在立夏之前特意来醉香阁喝最后一次春茶。”

鬼魅看起来心情很好，竟然主动接话，虽然说的不是好话：“比不上三供奉，年事已高，还有闲工夫来探听别人聊天。”

虞霁逍没跟他争口舌之快。他此行的目的是带走云倾月，底下传来的目击情报不可能有误，要么就是还有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这时，以虞霁逍灵敏的动态视力，捕捉到鬼魅的披风里亮起一抹鬼鬼祟祟的白色。他没当回事，随口提了一句：“鬼长老何时养了宠物？”

鬼魅语气霎时间柔软下来。“是家人。”

月关翻了个白眼，想把茶杯砸过去，勉强忍住了。

随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一条约莫三指粗的白蛇小心翼翼地从鬼魅披肩处探出头，吐着鲜红似血的蛇信子，显然是开了灵智，新奇又谨慎地打量着虞霁逍。

白蛇瞳仁尖细如针，鳞片皓白如雪，通体光洁亮丽，白净漂亮得像一弯清霜皎月。以虞霁逍的见识居然瞧不出它的品种，只能判断它当属魂兽中血脉尊贵的一类。

至于年份……虞霁逍还没来得及放出魂力查探，鬼魅已对他长时间的端详不满，冷哼道：“三供奉看完了吗？看完了可以走了。”

连云倾月的影子都没看见，虞霁逍扑了个空，也不好多留，只能无功而返。他走之后幽魂才心有余悸地蹦出来，痛斥三供奉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连人家叙旧都管。月关重新给房门打上禁制，回来坐下，与鬼魅交换了眼神，沉郁地皱起眉。

幽魂自顾自地念叨一会儿，停下来：“怎么没人理我？”

月关嫌烦，揪着它雾气状的身体把它丢出了窗户。白蛇沿着鬼魅的手臂蜿蜒爬下来，在桌子上直起上半身，说出了他们共同的疑问。

“虞霁逍是怎么找到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