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扑火

“那就是独孤家的传人？”

“据说是大陆上最后一条碧磷蛇。”

“看起来也不是很可怕啊，脸倒是长得还不错……”

“你可千万别接近他！他身上有毒，一家子都因为中毒死完了。”

“真的假的？那他怎么能进今天的赏花会？”

“谁知道。发请柬的是七宝琉璃宗，说不定他私下勾搭上了宗主呢。”

闲言碎语自独孤博踏进七宝琉璃宗的一刻就没停过，丝毫不顾忌他在场，仿佛他的存在对于这些富家子弟来说就是透明的空气。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他们要么是两大帝国的王公贵族要么是七大宗门的内门弟子，无权无势的独孤博在他们眼里就是最好拿捏的软骨头。

碧磷蛇，一个独立于钱权名利之外堪称诡异的传承武魂。它的品级既没有高到足以和天三宗比肩，又不至于沦落到和普通武魂为伍，而使它被奉为座上之宾的原因是它那闻名天下的致命毒性。上流世家是很重视“毒”这种可以杀人于无形的不可控因素的。

这次的赏花会也是七宝琉璃宗主动向他递了请柬。独孤博本不欲掺和宗门之间的暗流涌动，可对方许诺若是他出席，便可从展出的仙草里随意挑一棵带走。碧磷蛇毒性刻不容缓，独孤博想碰碰运气能否找到可以解毒的仙草，这才前来参加赏花会。

因此，与那些恶意揣测正相反，独孤博是各大宗门积极拉拢的对象。看不起他的只有这些高不成低不就、可有可无的废物而已。

独孤博知道自己的目的，没有搭腔，也没有去教训他们，只是一言不发地寻到了一个人影稀少的角落独自等候宴会正式开始。可有的人就是爱得寸进尺，没过一会儿就有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过来找他麻烦。

下四宗除了白虎宗都来了。象甲宗的呼延震、火豹宗的聂无忧都是知名的纨绔，吃喝玩赌在他们那都是家常便饭，飞剑宗的林知意通常只是旁观者。上三宗的七宝琉璃宗作为东道主在前院招待客人，剩下昊天宗与蓝电霸王宗的继承人一男一女；其中少女的神色尤为不耐烦，既不发号也不施令，但周围人隐约都以她为首。独孤博把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记在了心里，阴沉地垂下眼帘挡住眸中戾气：“诸位有何贵干？”

“贱民，注意你的态度。”呼延震重重哼了一声，轻蔑地昂着头，“见到本少爷还不跪下行礼，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聂无忧摇着一把自以为文质彬彬、实则不伦不类的折扇，玩味地提醒道：“呼延兄忘记了吗？这贱民自小父母双亡，可没人教他什么是规矩呢。”

独孤博倏地握紧拳，理智提醒着他如果在七宝琉璃宗的赏花会上毒死这些小少爷一定不好收场，须从这里离开后再下手。他忍得太阳穴泛起一阵痛楚，瞥到人群簇拥少女漠不关心的神色，突然无端地感到愤怒。

凭什么她家庭美满。凭什么她能享受拥戴。凭什么她就不用为了活下来而拼命奔波。

“贱民，本少爷在跟你说话！”

呼延震突如其来的一脚把独孤博骤然踹倒在地。他身体本就受蛇毒侵蚀，这一脚又刚好踹在心脉，一口腥甜猝不及防弥漫在喉咙深处。独孤博咽下到嘴边的血，发黑的视野里是一双双无动于衷站在原地的脚。

他们只是看着。

像在看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蚂蚁。

连那名少女，也冷漠地注视着他发皱染尘的衣服，不置一词。

独孤博咬紧牙关，手已伸向袖子里的九节翡翠。

只要放出九节翡翠，凭它的毒性，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的下来。

“呼延兄，看他的手！他想放蛇！”

又是这个聂无忧坏他好事。独孤博的动作僵住了，心里已把他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呼延震又惊又气，一想到若不是有聂无忧提醒，自己刚才差点就会被这贱民毒死他就暴跳如雷，势必要找回场子才好。武魂钻石猛犸附体，呼延震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忘了顾及可能会闹出人命，一拳抡出了风声，狠狠地朝独孤博挥去。

林知意欲言又止，站出来又退回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自己技不如人，输了也活该。独孤博闭上眼，过了一会儿，预想中的剧烈痛楚却并未落在身上。他疑惑睁开眼，紧接着瞳孔一缩，看到了他不敢相信的一幕。

少女及腰披落的未束雪发随风飘起，周围接连飞闪着耀眼的电光雷霆，似紫绸、似游蛇，慢条斯理地爬曳于空气中，“滋滋啦啦”低沉的电流攒动声昭示着她此刻极其不耐的心情。

她身穿一袭紫金龙胤宫装长裙，盈若美觚的柳腰系着一条盘螭璎珞腰封，垂着珠玑衔玉长穗宫绦，外罩一件贵气的雪狐丝绒花缎银裘。本应是娴淑静雅的打扮，可惜配它的人并非淑女，纵然华服加身，不妨碍她一身肃杀之气，冷厉如心狠无情的坚冰。

呼延震愤怒的一拳仅被她一掌轻描淡写接下，缘此产生强烈的冲击气流从独孤博耳边呼啸而过。愈发暴躁的电压轰然降临，少女侧脸被雷光映亮，轮廓美得惊人；只是那冷淡漠然的神色，如同披了一身孑然风雪，对万物一视同仁地相厌。

她接了呼延震一拳，显然是对如此行径不齿，在场许多人包括独孤博在内都被她身上爆发强大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强忍着阵阵窒息感，仍是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背后，是一条展翼咆哮的，蓝电霸王龙。

“站起来。”他听见少女说。

她绝色的面庞上充斥着冰冷、厌烦、不屑，总之就是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柔婉约。独孤博捂着胸口爬起来，紧盯着少女的背影，没由来地笑了。

聂无忧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呼延震更是震惊得忘了使劲。少女只稍稍用了三分魂力，狂躁的电芒就炽烈得要灼伤人的双目，呼延震这才如梦初醒地撤了魂力连连后退：“云姑娘，云姑娘息怒！我这就向你赔罪！”

参加赏花会之前，象甲宗的老宗主就告诫过他，你可以惹任何人，唯独不能欺负蓝电霸王宗的千金——云倾月。他问为什么，老宗主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蓝电霸王宗护起短来，一点道理也不会讲的。

“这是七宝琉璃宗举办的聚会，我不想让它出乱子。”云倾月淡淡道，血红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过来时，浓浓的警告意味让呼延震立刻收敛了所有多余的心思。“听懂了吗？”

上三宗在大陆权势滔天，声望比两大帝国只高不低。只要云倾月想，换掉下四宗中的一两个，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聂无忧也懂眠龙勿扰的道理，趁着云倾月还未彻底被惹怒，赔着笑脸向她作揖：“惹了云姑娘的不喜，是我们的不是。还望云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林知意适时走出来，拿出一瓶金创药，双手恭敬递给云倾月：“云姑娘请收下，就当我们给这位独孤兄的赔罪。”

云倾月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林知意遂松了口气。她转过身，语气平淡：“你们替我告诉言初和兄长，我一会儿过去，让他们不必担心。”

她口中的言初是七宝琉璃宗少主宁言初，兄长自然就是蓝电霸王宗少主玉元震。众人连连称是，一边庆幸云倾月没有追究责任一边溜之大吉，片刻后花园的一角再度回归安静。

只余下独孤博和云倾月两人。

云倾月拧开瓶塞闻了闻，确认林知意给的是货真价实的上品金创药，才随手扔给独孤博：“自己涂。”

独孤博接住，却不用，凝视着她腰间悬挂的暖玉，低声问道：“为何帮我？”

“出了人命，不好收场。”云倾月抱臂，难得倾注了几分耐心，但也仅仅限于没有直接甩袖走人，“于理，你没有做错什么。于情……”

她突然住了口。

独孤博擡眸：“于情什么？”

云倾月顿了一下，生硬地道：“不关你事。”

独孤博心头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但想到这对于云倾月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自己对于她来说也可能只是顺手救下的无名小卒，便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解开衣襟，看到了胸口皮肤已然青紫一片。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两个纨绔百倍偿还。

“你是叫独孤博？”

独孤博正在上药，没想到会在云倾月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手上失了力道，痛得他嘶了一声。但他顾不得疼痛，惊诧道：“你认识我？”

云倾月背着身，声音听不出情绪。“碧磷蛇虽剧毒无比，但它的品质，本不及下四宗。”

“可如果是碧磷蛇皇，就不一样了。”

独孤博骤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武魂进化成了碧磷蛇皇，因为在魂力达到五十级之前，碧磷蛇皇和普通的碧磷蛇是看不出任何区别的。

云倾月回过头，独孤博看见她笑了。说实话，笑得实在不像好人，但独孤博竟然感到了怪异的亲近感。

“做个交易如何？”

“我保你从此以后不再受人欺凌，不必再担心性命之忧，修炼魂力需要的资源我都可以给你，成就封号斗罗不是问题。”她眼神坦然自若，“你的蛇毒，我也可以解。”

独孤博盯着她：“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云倾月嘴角一翘，轻声道：

“我要你，碧磷蛇皇永远为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