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暗弱

古榕大致能猜到宁荣荣跟云倾月说了什么，难得有点乱了阵脚，耳根微红，轻咳一声低声道：“荣荣你别乱说话！”

要是真让云倾月知道了他老脸往哪搁。

云倾月大脑飞速运转了五秒都没想出来该怎么继续话题，好在这时她可爱的侄女又一次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宁荣荣伸出手，想碰云倾月的九龙赤金攒珠环又不好意思，羡慕地问道：“姑姑，这个好漂亮啊！能给我戴戴吗？”

云倾月这身类似礼服的打扮十分华丽吸睛，自然会招得女孩的关注。而九龙赤金攒珠环据说是蓝电霸王宗开山之祖的随身佩戴之物，一代代传下来，每代宗主都悉心保存在祠堂内，到玉元震这直接送给了云倾月。

由此可见，好看的首饰不就是给妹妹用的吗。

宁风致同为上三宗的宗主，自然也知道这九龙赤金攒珠环的由来，赶忙轻斥宁荣荣道：“不许对你姑姑失礼。”

“没事，小孩子嘛，想要就给她呗。”云倾月竟当真要摘了给宁荣荣玩，好像蓝电霸王宗的传宗之宝只是普通的玩具。宁风致愕然，被云倾月弄得无所适从，只得向尘心使眼色：“剑叔你快劝劝……”

云倾月的随心随性是出了名的，能降住她的只有那么几人而已。幸运的是，尘心就是其中一个。

“莫要胡闹。”

简简单单四个字，云倾月直接蔫了，悻悻地亲了口宁荣荣以示安慰：“乖乖，不是姑姑不给你，你剑爷爷不让。等咱俩把他甩掉姑姑再给你玩。”

尘心：“……”

宁荣荣撅起嘴：“剑爷爷是坏人！”

尘心：“………”

云倾月噗嗤笑了，顺势帮腔道：“荣荣说的对，他是坏人，咱不跟他玩。”

宁风致无奈地听着宁荣荣和云倾月你一言我一语把尘心吐槽了个遍，看向尘心的反应时，只见他注视着两个女孩，眼底是无限的纵容，与传闻中不近人情的剑斗罗判若两人。

七宝琉璃宗的宗主心中浮现出些许思虑，但最终还是被他按下了。

*

话说云倾月和古榕的初遇极具戏剧性。

那是古榕在大斗魂场的100连胜后，遭遇的第一场失败。当比赛还未正式进行时，他看到站在自己对面蒙着面纱的少女，第一反应是诧异。

因为这位静若轻云出岫的白发美人，一看就是来自贵族世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踏足大斗魂场这种肮脏低俗之地。

而且她看起来那么娇小，至多十五岁出头的样子。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裁判宣布对战开始。古榕罕见地动了恻隐之心，没有上来就使出全力，在他们距离接近时，故意打偏了一个魂技。

然后他听见少女无比冰冷的声音。

“你看不起我？”

震天撼地的龙吟席卷起刺骨寒气暴风般翻涌扩散。一头庞大的冰雪巨龙虚影随着魂力集中凝聚于少女身后，摆动头颅发出威严的咆哮。

它宽阔的双翼完全舒展开来时足以遮天蔽日，覆盖着霜冻形成的铠甲，其上流动着纯粹的寒冰光华，周围更是飞速旋转着锋利的冰刃，切割空气发出凌厉的脆响。

不仅如此，场地中还有种至高的威压轰然散开，仿佛俾睨天下的龙王，一切生灵在它面前只是渺小的虫子。观众中有兽武魂的魂师脸色惨白，连古榕的骨龙武魂都感受到了不容小觑的压迫感。

能有如此强大的血脉压制，这是毫无疑问的顶级龙类武魂。

古榕神色严肃起来。

空气中不断有冰晶凝华出现，窸窸窣窣落下，沐浴在其中的少女高洁如极北之地风雪里诞生的神。她素手轻抬，面纱被猛烈的冰岚掀起一角，但还没等古榕看清她的脸，漂浮在空气中的冰晶骤然爆发出足以致盲的刺眼炽光。

霜呪龙王第一魂技，冰封残光。

……

赔率超高的「笑面骨龙」输了。大斗魂场的赌场因此损失了一笔巨额金钱，但没有一个人来找古榕的麻烦，生活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心里多了一个洁白的影子。

古榕无所事事地游荡在街头，身形隐藏在小巷、屋檐、桥洞的暗影中，冷眼瞧着这座城市发生的一切腌臜之事。他看到卑微的乞丐伸手乞求过路人的怜悯，有时能获得几个砸下的铜板，更多时候只是遭受嫌恶的唾弃与驱赶；他看到发生在角落里的抢劫，父亲劳累一天买到的面包被夺走，打满补丁缝缝补补的破衣裳被踩得开了线；他看到无数欲念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生根发芽，生长成蓊蔚洇润的罪恶之花，汲取着人类的鲜血和绝望。

多么令人怀念啊。

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古榕把手心掐出了血痕才勉强遏制自己阴暗的破坏欲。几乎是下一秒，那天击败他冷冷清清的白衣少女重又出现在脑海，古榕磨了磨犬齿，没由来地想吃东西。

所以他去路边给自己买了串糖葫芦。

锋利的虎牙一下子咬碎裹在外表的糖衣，刺进脆脆的山楂果，酸酸甜甜的味道瞬时在嘴里弥漫开，说不上多么珍馐佳肴，却依然让他享受地眯起眼。古榕神情餍足地吃完了一整串糖葫芦，心情再度愉悦起来，邪气风流的五官轮廓绽开一丝笑意时，引得许多女生犯了花痴。

与此同时，云倾月就坐在一旁茶馆二楼的窗沿，面纱摘了下来，露出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她的容貌独具冷漠尖锐的美感，仿佛不融的亘古冰川，目光甫一扫去简直能刺伤人的眼睛。再加上她此刻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凤眸低垂着，眼尾上挑的弧度就变成了冷傲和凌厉。

二楼虽布置成雅间，仍有人不住地往这边张望靠近，只因少女的侧脸太过惊艳，身体瘦削脆弱得好比弱风扶柳，周边却又凝结着坚固的冰茧。站在她身后披着斗笠的青年脸上温文尔雅的笑，替她挡下了所有的视线，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耳语道：“阿巳，他们都在看你呢，我有点不高兴。”

云倾月懒得花心思应付他，朱唇轻启，语气冰冷：“唐钰安，别在这里惹事。”

青年用指节暧昧地蹭蹭云倾月的脸，在她出手扭断他的脖子之前退后到安全距离，斗笠下仍是无辜地笑着。“我好歹也是二师兄，阿巳怎么能这么跟二师兄说话呢。”

云倾月被他烦得不行，冷冷地半回过眸，逆光下，血腥的猩红瞳孔闪烁着野兽般嗜血的暗芒，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撕碎胆敢在她面前碍眼不知好歹的人类。

周遭温度骤降。隐隐有薄雾状的寒气蠢蠢欲动，簇拥少女不染凡尘的白衣。

她道：“死，或者滚，选一个。”

唐钰安舌头顶了顶虎牙尖，突然笑了。玉树临风的青年向少女优雅欠身，睫毛敛下，遮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深入骨髓的占有欲。

“都听小师妹的。”他声音渐低，武魂发动，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中。

唐钰安并不着急。因为只要云倾月还同他在一个师门下，她就永远摆脱不了他。

谁叫他的小师妹，是大陆上绝无仅有的纯阴体质呢。

古榕正无聊地闲逛，脚步忽地一顿，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转头看向一座伫立在街道旁古色古香的茶楼。

正好遥遥与一条腿搭在窗檐垂下神色淡漠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他怔了怔。

明明这是古榕第一次看到她的长相，可他莫名十分笃定，她一定就是他惦念着的人。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古榕不得不刻意忽略这种未曾有过的感受，弯着眼朝她笑了笑，做出个口型：聊聊？

少女只是盯着他。这一刻喧嚣拥挤的人群和热闹熙攘的茶楼好像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在这再短不过的刹那中，世界只属于他们二人。

半晌，她身子一翻，从二楼直接利落地跳了下来。

但凡换了个人都会被少女意想不到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可古榕只是哎了一声，仿佛已与她相识多年，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她，怀里重量很轻很轻，好似他抱了一朵坠入凡间的白云。

“云倾月。”他听见少女说。

像是怕他没听清，少女又重复了一遍。水嫩的唇瓣张张合合，吐出了一个从此会铭刻在古榕心里的名字。

“记住了。我叫，云倾月。”

*

至于云倾月是怎么从一个冥顽不化的臭脸大冰块变成笑容能把人甜掉牙的超级辣妹，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非要追根溯源的话，她谨代表极北之地出云阁全体真挚地感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的蓝电霸王宗，以及她两个便宜哥哥。

如果说出云阁将云倾月塑造成了一把寒气凛冽的杀器，蓝电霸王宗就倾尽所有的爱令这块坚冰融化。玉元震最初在北方雪原捡到云倾月时她还是个只会用那种“一天之内杀了你”眼神看人的高冷小孩。看看现在，云冕下活泼可爱得就像刚及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如果不说谁也看不出来她和蓝电霸王宗的老龙是一辈的。

当然，云倾月那足以冻死人的气场并没有消失，需要的时候，她还是原先那个「白银魔女」。

女子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玲珑剔透的教皇令，坐在殿堂的上首，平平淡淡中暗自倨傲的神色与玉元震毫无二致。明明魂力不及站在下位的男人，论气质却是云倾月占了上风，垂下蝶翅般的睫毛看人时，像在看没有生机的死物。

隐没于雪白长发的九龙赤金攒珠环在阴影里荡漾着妖冶的流光，宛如盛开的血之花。

“武魂殿找过我们多少次了，风致？”

她慢条斯理地发问。上三宗之二的宗主同她一起坐在上位，闻言仍是温和有礼地笑了笑。“据宁某印象里的，恐怕不下十次了吧。”

居高临下的女子看起来风轻云淡极了，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嫣红眼尾一抹弧度妩媚地揽着三分懒倦，目光不达实处落在虚幻的远方。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看不见，那两条盘踞于她身后，伺机而动的巨龙。

一条雷光灼目，一条冰封万物。电流与冰霜在空气中纠缠汇聚，噼里啪啦的电火花穿梭于极寒落雪之间游曳着不规则的痕迹，形成了怪诞又充满和谐感的领域。

「白银魔女」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高贵家世和脸。

云倾月，蓝电霸王宗副宗主，89级强攻系魂斗罗。双生武魂，蓝电霸王龙与霜呪龙王。

也是大陆最北方的要塞城池，银岚城的开创者。

顾名思义，银岚城是云倾月率领当年的精锐魂师，也就是如今的封号斗罗们，从兽群手里打下来的。

据说她至今没有突破90级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还没想好封号该取什么才好听。

而在五十年前的那个年代，云倾月就是年轻一辈不容置喙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