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波尔多拍卖行

　　单人别墅的内部家具很简单：一台12900KS的顶配电脑，多部手机和与之相合的无磁身份证件以及躺在地上凌乱不堪的数据线——说这是猪窝，猪都要哼唧着抗议。

　　然而屁股还没坐热，被丢在角落的老年机放起了来电音乐。沙发上的人站起来，一脚蹬开了旁边的空矿泉水瓶子，也没穿拖鞋，赤着脚接起电话。

　　来人的声音在贺绍卿那栋空寂到甚至快要闹鬼的小别墅里显得分外肃重，沈呈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小丑先生目前的处境。

　　以他为中心，分别在三点钟，五点钟和八点钟方位的附近装甲车掩体内有大约七八个装备精良，并且手持巴雷特狙击步枪随时准备伺机置他于死地。

　　“绍卿，换炮狙山猫。”

　　GM6山猫相较于普通狙击枪，无枪托布局，质地轻方便携带，而且后坐力小，可以同时发射三种不同直径的子弹。

　　贺绍卿还没来得及换下小丑服，本能反应使他就地一滚靠在墙后给枪支装弹。

　　他的胸前领口佩戴了一枚可远程共享的微型摄像机，因此即便和他通电话那人不在附近，也可以立即知道佩戴者的处境并通过语音对话系统与对方对话。

　　一击致命，分外漂亮。不过在还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贺绍卿突然停了动作。和他通话的沈呈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问他。贺绍卿笑着问他：“周末麻将三缺一，你来吗？”

　　胸前微型摄像机的红点立刻暗淡了下去。端着炮狙的小丑先生也不再犹豫，直接击杀。

　　他从来不是那种把打上门的家伙再放回去的巴黎圣母。口腔里冰块随着温度逐渐融化，贺绍卿微一仰头咽了下去。放下GM6，他坐在窗框上，半边身子探了出去。

　　人在小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己生命圆周的某一点上，而人一旦长大后就会觉得自己处在其中心的位置上。大概这就是他们说的命定，贺绍卿想。

　　他的命定，或许早就已经在青藤研究院的时候

　　手机又响了。

　　还是刚才和他对话的沈呈。还没等他发作，对方先开了口：“波尔多拍卖行上我给你安排了身份，你先下楼，有人会接你。刚接到线报，季昀也在会上。”

　　有的告别是一步三回头的回身。似乎只那一瞬间，就能将对方的模样深深地烙在心里似的。贺绍卿从来不喜欢这种酸涩的姿态，既是别过，本就应无需再见。

　　或许只是康诺特酒吧突兀的重逢，也或许是他对自己的伤口流露出的那几分情真意切，但不管怎么说，再次见面他倒没有怎么和往常一样的反感。

　　这次他需要拿回来一样东西——展柜里诸神之宴的真品。

　　贺绍卿欢呼着抱上他的REPR，自觉戴上口笼和手铐。依然是从窗户翻出去，钻进一辆加长版凯迪拉克。

　　驾驶位的男人并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回头打量着后座上的男人：他长得并不能说是不好看。面部轮廓整体锋利而瘦削，愈发显出几分刻薄来。

　　“我记得你——青藤研究院，贺绍卿。”行动不怎么方便，但并不妨碍他露出了微微有些惊异，兴奋的表情，并且还有些手舞足蹈。“哇，你竟然认识我？”

　　从贺绍卿怀里夺下的狙击枪被他随手扔在副驾驶。男人不再多说话，一脚踩下油门，凯迪拉克疾驰而去。

　　“米斯诺克是一名亚洲买家，其他的事项应该有人已经和你说过了。入场券在给你的档案袋里，沈先生说拍卖会上有自己喜欢的物件也可以拍回来。”

　　贺绍卿随意应付了两句，随后靠着车玻璃昏昏欲睡。

　　拍卖会现场位于塞拉德庄园，曾经这里是一位欧洲公爵的宅邸，后来家族落魄，几经辗转后被它现在的买家买下，建设成为目前具有最大交易额的线下买卖现场。

　　车子驶入针叶林小道，偶然的鸟雀鼓翅就有如裙裾窸窣。阴凉而肃爽，贺绍卿很喜欢这样微凉的温度。

　　“停车。”他附在男人耳边轻声说着。迫于被威胁的处境，凯迪拉克熄了火。他没有拿枪，径直拉开车门跳了下来。

　　贺绍卿并不是不会打冷枪。遭受苦难的人在承受痛楚时并不能觉察到其剧烈的程度，反倒是过后延绵的折磨最能使人撕心裂肺。显然，他更喜欢后者。

　　BRC促生剂的显著效用就是大幅提高了被试者的体能。男人很快败下阵来，贺绍卿从车上另拿了一条手铐，把对方的手腕和脚腕铐在一起，迫使他保持现在这样的一个姿势。

　　这一种手段叫做“短铐”，当初在青藤研究院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把它列为基础训练的其中之一。简便又好用，可以最大程度上给别人施加身体上的压力。

　　为了方便自己说话不被客观因素打断，他给对方塞了一块从车上拿下来的抹布。然后又对着形容狼狈的男人四处拍了几张照片留念，“我会尽量把你的表情修剪得好看一些。”

　　不可谓不杀人诛心了。

　　“荒漠疣猪会吃掉自己面前的任何东西，也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