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起飞

　　余烬远远望着发射架上正在检查布线的工程人员。

　　数量庞大的纳米机群灰压压地把这个露天发射场整个扣住，他们只要一抬头就只能看到那片遮天蔽日的浓厚灰黑色，仿佛盖在他们头顶随时给予审判的风暴云。

　　跟这帮心眼子多如牛毛的剧本组比起来，余烬自认确实不善权谋，每一步计划都要跟自己的幕僚团队筹措很久才确认开始启用。

　　余烬深思着，事到如今自己还能占据上风，纯粹是因为自己可以力大砖飞而且不顾后果，没有让他们拿捏自己弱点的机会。

　　可以因为私欲给他们证明自己的机会，但是绝不能因为朝夕相处的那点情分在关键时刻心软。

　　这只是一颗尤带香气的芝麻，可以放着不管就当没看见，任由它呆在这个犄角旮旯里烂掉；但是要捡起它甚至将它带走的话，就得仔细观察它里面是不是包着虫卵。

　　因为自己怀里还抱着个非常容易被虫子蛀咬的大西瓜。

　　现在目标成果已经快要拿到手了，不需要继续耐着性子看那些目光狭隘的暗流涌动，“临终关怀”也到此为止。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且面对多次试探只是做出示威和恐吓，而不是高效地将他们铲除干净，这对一个霸主帝国的统治者来说是相当软弱的行为。

　　哪怕文野世界的人被误导了，认不清自己的真实身份，但自己帝国的人不会都是瞎子，他们会把皇帝的一时妥协记在账上，然后把怨气偷偷迁怒到其他衍生者身上去。

　　心里不满想要发泄，那是人之常情，不能责怪他们。

　　而且自己怎么能因为与“外人”相处了一段时间而忽略掉自家臣民的意愿？对自己来说，面子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然而对星龙公民来说，哪怕是一句隐晦的污蔑也足够让他们直接宣战。

　　自认还算记仇的余烬粗略数了数文野世界的高层在背地里骂了自己多少次，然后不太真诚地为这最终实验点了根蜡。

　　希望人走的时候痛快点，这是自己最走心的祝福了。

　　工程人员挥动荧光棒示意检查完毕，余烬敛下思绪发动重力法术，卷着肩上的黑雾大氅漂浮到发射架附近观察了一圈：“布线合格。涩泽龙彦，把人塞进去。”

　　涩泽龙彦哪怕从战场上被薅过来打工也不忘保持仪容仪表，跟太宰治配合着给“志愿者”们进行了最后一轮异能力剥离实验，然后迅速把被剥离异能力的“志愿者”放进休眠仓塞入航天飞船。

　　志愿者都是纪德带领的那批出于自身意愿给余烬开道的异能力者，已经经受过几百次剥离试验，哪怕进行精神层面的手术也无法恢复那身心沉浸于痛苦的扭曲感，从而主动戴上了余烬提供的脑控装置，获得一份短暂的清醒和安宁。

　　在这次执行剥离之前，他们摘下了被那些本土科研者视作“控制思维的囚笼”的脑控头盔，一个接一个地在余烬面前码放整齐，就如同赴死者为自己留下的墓碑。

　　容纳志愿者的休眠仓内置了反异能力立场，且从内部无法开启，除了必要的配比气体、压强、舒缓剂以及抵抗温差压强的缓冲凝胶，这里面连食物和饮水都没有安排。

　　相当于进去以后自己的生命就不再受自己摆布，再怎么歇斯底里再怎么苦苦哀求也不会获得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他们都躺得非常从容且安详，因为摘下脑控装置之后，他们所求的就只有一死。

　　中岛敦看不得这个凄惨的场面，在剥离过程中有很多次想脱口而出地说些什么，但都被芥川龙之介捂着嘴阻止，最终只能迫于余烬那极具压迫力的注视而不甘地选择放弃。

　　直到航天飞机的内部槽位被填满，果戈里还是没等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立刻把控诉的眼神扎在余烬背上。

　　而余烬早有所料：“不会很久的，总要先试运行一下，排除某些意外。”

　　随即，“点火”的指令便被下达。

　　一众围观人员全体撤出发射场中心区域，只剩余烬还飘在半空盯着火箭的喷焰。

　　“让我见识一下吧，你们到底是腐朽恶臭的残渣，还是不甘溺毙的星火。”余烬环抱的双臂松开，一枚灿金色的怀表被他捏在手里，拇指与食指扣着它的旋钮，等待着将它按下的时机。

　　发射进程相当顺利，在灰风纳米机群驱逐了飞鸟之后，在发射场顶端丝滑地打开了一个容纳航天飞机通行的开口之后，还在基地外面跟纳米机群较劲的官方人员一脸震撼地看着那个垂直升天的玩意。

　　这是他们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载人航天记录。

　　跳过了大量的动物实验，跳过了大量的返程规划，直接把凡人之躯送出了大气层。

　　燃料迅速消耗伴随着框架震颤的强烈轰鸣，而置身其中的几位志愿者依然面不改色地躺在休眠仓里，恬静地像是在进行一场安然好梦。

　　那道火柱很快就飞得让人肉眼难辨了，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着火箭升空的余烬一直留意着他们身上的变化。

　　对流层、平流层、中间层……高度拔升，助推器火箭也开始调整输出功率。

　　虽然这个发射时间并非是经过精确计算的结果，但在大力出奇迹的气象武器调整下，哪怕发射当天真的有暴风雨，也会被一炮轰散云层。

　　余烬停在大气的最外围，看着这个并不完美的人类心血结晶突兀地穿透一层屏障，完全消失在了书中世界。

　　他们出去了，轻而易举。

　　不对，还不能那么快下结论。余烬调出群星面板向驻守荒星的近卫队下达指令：“发现不明飞行物了吗？捕获它，用第二套方案彻底检查，把结果立刻汇报给我。”

　　涉及某个杀不死的邪神，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余烬又接通了地面站台的通讯：“火箭已经脱离大气层了，告诉我，你们从记录仪里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