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第十三章

开门，月亮被阴翳罩住了，稀疏地撒下暗沉的光。

在这样灰暗的月光里，高启盛觉得窒息，梦里一点点失去生命的感觉还烙在身上。

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他觉得还活着。

他摸到了上楼的扶手。

高启强睡得不踏实，干嚼咖啡的劲儿有点猛，加上心里的不安，一有人上楼他就用手摸枕头下面的刀。

闻到小盛身上的洗衣粉味才松开神经。

他睁开眼想把人赶下去。

继续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的事情小盛别想掺和。

可是小盛眼眶是红的，整个人是软的。

默默靠在他怀里，声音也是发虚的，「哥，你别不要我。」

「你说什么我都听，但是你别不要我……」

「我只有哥了。」

高启强借着熹微的光，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弟弟。

心里千般万般。

呢喃，倾诉，不吝啬的爱意，不掩饰的虔诚。

那些眼神，乖顺的，委屈的，侵略的，让他一退再退。

虚虚实实的吻，小心翼翼的吻抚过睫毛，带着醉意的吻鲁莽地撞来，缱绻的，暴躁的。

他又怎么能毫不知情呢。

可是他听到一个声音，

「好，哥答应你，永远不抛下你。」

希望日光宽恕。

阴翳的月色下，他又心甘情愿地妥协于小盛的依赖与占有。

他不承认这是纵容。

只是这世间本不存在如此真心实意的退让再退让。

冬天的阳光不灼热，反而有种絮絮叨叨的安心。

既知往后的命运多舛，高启盛反而放松了。

更何况，梦里他走过的一条条路，一个个选择，换了现在，他不会做吗？

他还是会的。

人挡杀人，鬼挡弑鬼。

为了哥。

他死都不怕。

可是他偏就受不了，哥的注意力分给别人。

他也倒了一袋咖啡在嘴里。

太苦了，咖啡不该是这味。

咖啡该是醇香的，袅袅升起的热气，和一缕一缕的苦。

就像他也深爱着每一个确认自己被哥爱的时刻，每一个哥宠爱的眼神，和每一个虔诚的吻。 

他淡淡地列了几个可能的时间节点。

他没阻止第一个齿轮转动。

现在就不能让整个机器都停止转动。

高启盛用一口热水把咖啡灌了下去。

那就烧了它吧，既然停不下来。

只是还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高启盛站在窗边，看着哥收下了两沓纸币。

哥向后靠在椅子上，摆鱼摊的哥已经沾了梦里建工集团高总的气质，翘起的长腿露出不可一世又思虑过深的姿态。

他想，让哥走得更深一点吧。

再沾些血水和污泥。

让哥最后只能靠着自己脱身。

高启盛的黑框眼镜压住了他的野心勃勃的欲望，转头在哥进门时换上半梦半醒的懵懂神态。

小灵通店开张的时候，高启盛心里是不自禁的喜悦。

红色的花一朵一朵炸开，硝烟弥漫的时候，万物都隔在他和眼里的哥外。

上次点鞭炮的时候是哥为了送他离开，这次是他争来的，留在哥身边的机会。

他看着哥展开的笑纹，硝烟炸着灰尘落在肩上，哥不合身的灰色西装被染了土黄。

高启盛拍着哥身上的土，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哥连着几天好像很忙，高启盛知道他忙什么。

但是哥让他别管，于是他缄默不言，乖顺地看店，乖顺地卖小灵通。

乖顺地用零件配出一把枪。

高中物理，高启强学得不差。

他信自己能护得了哥，可是哥也太忙了，好几天没跟他说过话了。

他走的时候把枪夹在哥的《孙子兵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