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平津

平津心中茫然，顾夫人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阿瞒是自她自幼的玩伴，吃喝玩乐她们从未分离，无论她悲喜愁怨，阿瞒都陪在她身边，一心一意为她着想，阿瞒曾经说过，她就是一只自由的鸟儿，应当行侠于江湖，做个名满天下的女侠客。因此，平津宁愿相信一切都是巧合，也不愿相信阿瞒会成为她入宫的推手。可是，阿母更不会骗她。

顾夫人的话就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尚且天真的心湖，激起千层浪。她怀疑，她纠结，她矛盾，一切情绪就这样涌上心头，此刻她只想逃离。

平津从院子的后门悄悄回到屋子，拿出压在箱底的男人装束……脚尖轻点，避过家丁，出了府。

新岁刚至，各家各户宴请不断，街上冷清，寻不到好玩的，平津却看到了熙春楼的招牌，毕竟是女儿家，这等酒肉之地还是不应染指，可天寒地冻、天色渐暗，没有更好的去处了，思及此，平津一咬牙还是向熙春楼走去。

“这位公子，里面请！”店小二眼尖，看平津气度不凡，一心想着开大单，急急忙忙将平津请进去，“二楼雅间一位！”

店内暖融融，烛光摇曳，一桌一几都是上等木料制成，青瓷碗、白瓷瓶，别致又精美，一看店主就非凡夫俗子。店内客人不多，三三两两，推杯换盏，与寻常酒楼果然不同。

“公子，我们熙春楼最近新上了炙羊肉、三宝汤和团圆甜糕，您要尝尝吗？”小二满脸堆笑。

饿了一天，平津光是听菜名便按捺不住，“都上吧，再来一壶梅花酒”。

“好嘞，您稍等。”说着，小二恭敬地添了茶。

“大人，熙春楼到了。”冷钰说到

“嗯。”沈忆闻言睁开双眼，抬手掀开车帘，天上又开始飘起雪花，晶莹的雪花落在指腹，沈忆理了理袍子，下了马车。

“你先回去，听我哨令。”沈忆冷冷开口，黑灰杂色的狐狸毛领衬得那张脸越发冷冽，像极了一只貌美的狐狸。

“白公子，雅间已备好了。”小二愈发谄媚讨好，眼中还时有惧色。

“嗯。”沈忆走进酒楼，径直上了二楼。沈忆最喜欢饮酒，在熙春楼从不吝惜银子，一来二去，小二们对这位贵客可谓是印象深刻。

不一会儿，美味佳肴便上齐了，饭香入鼻让平津暂时忘记烦心之事，大快朵颐起来，一口肉、一口酒，她终于明白为何阿兄喜欢这里了。

与之不同，沈忆来熙春楼只饮酒，醉春酿是熙春楼的镇店之宝，也是沈忆最喜欢的酒。炉火噼啪作响，清冽的酒经过温煮，香味从壶盖散出，沁人心脾。沈忆解下外袍，一口闷下，酒液滑过喉咙，暖人心。沈忆靠在软垫上，窗户半开，细密的雪花不时飘到他的脸上，有种绒绒的感觉。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冬的凛冽。脑中又开始浮现那些旧记忆，冰天雪地里，孩童赤足前行，他贪恋温暖，却又不想忘记那彻骨的寒。

半壶酒下肚，平津也有些飘飘然了，不都说酒醉消人愁吗，怎么到她这里就变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姐姐，虽然那时她还是小孩子，但是她每次遇到难解的问题，都会去问姐姐，记忆中姐姐的样子有些模糊，但她记得姐姐温柔的话语与温暖的笑容，姐姐会耐心为她解答，“妗妗，凡事都可解，别思虑，再等等”，是啊，再等等，可阿母说她等不回姐姐了，那她还能等到答案吗？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滑落至杯盏中，她许久未哭了，又是一杯下肚，窗外刮起了风，吹的窗页吱呀作响。

“还没有找到吗？”顾将军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桌上，身旁的顾夫人早已哭成泪人，“都怪我，都怪我……”

“母亲，只是阿妹常去的地方没找到她，我们还是再想想阿妹还会去哪里？”

众人闻言，都思索起来。“阿瞒，妗妗与你可有说些什么？”顾夫人问道。“没有，小姐今日一直未回院子。”阿瞒此刻急得不行，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说什么？顾凌风突然想起来跟妹妹说过熙春楼，不会？不行，若是让顾将军和顾夫人知道，平津少不了家法处置。“父亲，母亲，我再去寻寻妹妹。”“好，凌风！” 顾凌风旋即跑出府门，骑上马直奔熙春楼。

此时，平津醉意朦胧，自觉天色已晚，头脑昏沉，她想起母亲的叮嘱，犹记姐姐出嫁前的嘱托，她不能再让母亲伤心了。思及此，她挣扎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还是有些冷风，冷热一交替，她有些难以抵御醉意，视线都有些模糊，走路更是虚浮。不得已，她只能扶着门框。

谁料，沈忆也准备离开，平津刚扶住他房间的门框，他便猛的拉开，平津一下子失去支撑，不受控制地向沈忆站定的位置倒去。沈忆眼见人要倒在怀里，伸出手一把捏住了来人的大臂，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平津轻哼了一声，抬眼看去。！是他！平津看见熟悉的脸，醉意稍去了些，微微站定，她急忙作辑，“沈大人，在下唐突了，望大人海涵”。沈忆听见声音，又扫过女相的面庞，心中了然，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无妨，不过这位兄台，怎知我为沈大人”，沈忆话语中尽是玩味，平津闻言醉意又去了不少，心中一阵慌乱，“啊，沈大人办案时，在下曾远远观望过一眼，大人气度不凡，故在下便记下来了”。“哦？兄台可还记得何时何地啊？”沈忆嘴角上扬，只差一点便要笑出声来。

正在平津看似认真回忆之际，顾凌风赶到了酒楼，听着店小二吆喝，平津顺着看过去，发现是阿兄，赶忙喊道：“顾兄，我在这儿。”顾凌风听到一抬头，狐疑片刻，便明白了，“津兄，你可是让我好找啊”，眼神一转，顾凌风又看了一旁的沈忆，心中一惊，赶忙跑上二楼。“沈大人，我好兄弟来了，就不便多留了，改日，我一定请沈大人吃饭”，说罢，满脸堆笑。“好，那津公子慢走。”沈忆表面冷冷的，心里却觉得实在有趣。“谢沈大人。”平津又作了一辑，赶紧去和顾凌风汇合。

“妗妗，你这次胆子也太大了，不仅去熙春楼，还喝得浑身酒气，你知道你身边是谁吗，沈忆啊，这要是传出去，你还如何在京城立足！”见大哥这次真有些怒意，平津只得赶紧服软，“大哥，我知道自己做错了，那沈忆知道最好，他不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吗，最好快些告诉圣上我是个嗜酒之人，品德不端，不能入宫做妃子。”“你，顾平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顾凌风急忙捂住平津的嘴。“什么妃子不妃子的，你怎么能妄议陛下，你有几个脑袋？”闻言顾平津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言语太大逆不道，可她心中憋闷，实在难受。“我知道了，大哥，我不会再胡言了。”“你呀，阿父阿母都要急死了，看你回去怎么交代。”顾凌风看出来，妗妗心情不好，但是怎么又扯到选妃一事，难不成？他心中一惊，他知道幼妹的脾气，深宫冷院，他绝不能再护不住妹妹。一边想着，他一边轻轻拍打着平津，轻声哄着：“哥哥知道你心中有事，可怎样也不能离家出走，还去酒楼喝酒，今日若我没找到你，你又要如何回家？日后，有什么话你不愿与阿父阿母说，便与我说，哥哥一定会护你周全！”平津闻言，再也忍受不住，抱着哥哥痛快起来，哭着哭着，便累得睡了过去。

到将军府门前，平津仍睡得香甜，顾凌风只好抱着妹妹先回院子，阿瞒闻到平津身上浓重的酒气，赶忙为平津换衣梳洗，又点了安神香。待一切收拾好了，顾夫人也赶了过来，看着女儿安稳睡下，她心安了些许，可仍后怕，她不敢想女儿今日要是，她不能想，“妗妗，是阿娘错了，阿娘不该与你说那些……”顾夫人的手轻轻摩挲着平津的发丝，眼睛一刻也不舍得离开女儿。

“凌风，今日妗妗去哪里了，她一切都好吗？”顾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阿母，妗妗就是心情不好，想着躲清静，吃馄炖的时候被我看见了，您放心吧，她一切安好。”顾凌风安慰到。“那就好，凌风，你要多照顾妹妹些，下次你派几个信任的暗卫跟着她，我怕。”顾凌风打断了顾夫人，“阿母，您放心，我一定会看顾好妹妹。”顾凌风知道，顾夫人又伤感了。“嗯，时候不早了，明早还要上朝，你也快去休息吧。”顾夫人勉强扯出一点笑容。“好，母亲，您也早些休息，有什么话，您明早再与妹妹说，我先回去了。”顾夫人看着儿子走远，又让秋瑟扶她去了角落里的石桌旁。

（回忆）

“阿娘，女儿不要嫁，女儿不要嫁，阿娘，您再帮帮求求阿父，求求圣上吧，阿娘。”

萧雪华至今都忘不了女儿那双噙满眼泪的眼睛，因因就那般跪在她面前，那样求她，思及此，她心痛到不行，她的女儿，不能都被皇家毁掉，她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至宝，不该成为顾家青云直上的石板！这样想着，她逼着自己变得坚韧，她还要再坚持一下，她要让妗妗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因因，安北路远，大雪封山，我何时才能见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