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幻梦（下）

很快，他看见自己长高了，进了学堂，看着自己冰冷的神情，墨言心感到陌生，可能他从未照过几次镜子，又或许因为他未曾想过自已在他人眼中竟是如比模样。

至此，他想起赤文心下午叫他呆子，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学堂里的自己，是夫子喊了不应，同窗唤了不闻，“确实是个呆子。”墨言心奚落自己道。

最后夫子教不下去了，找到族长抱怨，墨言心便由族长带回家亲自教了，没当过夫子的族长对备课也下了不少心思。他虽学识渊博但却不知应如何从头开始教一个幼儿，当初他的幺儿死时还未到上学的年纪..……墨言心看着如今唯一的“亲人”，想着他从未喊当过族长一句亲昵的称呼，向来以族长之名相称，弥死之际，当真使人思虑良多，墨言心就这样站着，看着自己回忆这个美好的幻境，直到他昏倒的景象出现，周遭一切又暗了下去。

但此时远处却出现了一个极亮的点，正如黑夜中的小虫会扑向光亮的地方，墨言心也像他曾细细观察的虫儿一般，径直直地不停地奔向那光球，不管它是什么，总比什么也不干的好。

墨言心走到光球的近前，黑喑已被驱得差不多了，那光球对他似是有一股难言的吸引力，寒节他下意理向伸学右手伸过去，刚一触碰，光遍溢满了整个空间,墨言心闭上双眼，似乎看见族长正握着自己的手……

睁眼时，他又身处狐村中了， 但又与他记忆中的狐村有些许不一样，好像更久远了些，天上的云悠悠晃着，时有鸟鸣相间，若非墨言心知道这是幻境，断不会怀疑。

见到几个孩童在村头玩草叶，斗虫，他瞥了一眼若有所思，依稀辨着方位找到了族长家，在门口却见一只小狐狸歪着头往门里望，这是一只灰色的小狐狸，头上还沾了片树叶，显然是刚偷溜出去玩回来的。

小门内急匆匆跑来个人，是族长，只是这时的旋长比墨言心见过的族长年轻了些许，眼中也少了几分沧桑，而是带着几分朝气，“奥吆吆，我的小乖乖，上哪儿玩去了？玩成这样，看看，树叶子都沾脑袋上了。”族长面上却是乐呵呵的，全然看不出是在责备。

小灰狐活络地回应了一声，便一颠一颠地进门去了，族长跟在它身后，一片温馨。

族长的幺儿是只灰狐，那族长大抵也是只灰狐，墨言心猜测着，因为族长一直将狐耳化作人耳状，所以他并看不出毛色。灰狐与黑狐毛色相近，难怪会传出他是族长的私生子这样离谱的谣言。

他跟着族长和小灰狐走入天井，走入现在还不是他的家的家。小灰狐一路欢泼，跳上餐桌前的矮凳，把毛茸茸的脑袋搭在桌边，甚是可爱，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盘家常菜，还伴着丝丝热气蒸腾，香气弥漫。

桌边有一中年妇人，岁月磨去了她的美貌，但明显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墨言心从未见过她，狐村每个人他都见过，不存在碰巧没遇见过一说，那么这个妇人日后便应当不是离村了就是……死了。

族长靠桌坐下，持好筷子，向那美妇人和小灰狐碗中夹菜，一片和睦，见了此等场景，墨言心大抵可以确定这妇人是谁了，不是什么侍女仆从，这是族长过世的妻子……

“易安啊，你平日里也别忙坏了身子，多回来陪陪狐儿。”

“好，哈哈，好，我工作就是为了我的好妻子和小狐儿舒舒服服过好日子～”

……

墨言心如此看着这阖家欢乐的情景，不禁思索，如果自己没有被抛弃，是否也会有这样一个家？他看着族长外出工作，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然后转身看那美妇人同小狐嬉戏，直到日落西山，星海高悬。

待族长回到床榻上睡去，闭上双眼，墨言心的周边也暗了下去，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周遭再次有了画面，族长此时已经起身，匆忙外出工作了，村中大小事务需他指导看管，他实在很忙，不及与妻儿打招呼便离开了。

墨言心却听见刺耳的鸦鸣，划破黎明的曙光，直刺到他耳中，他曾经伤的鲜血直流时也有乌鸦绕着他叫，等他死去，如今小灰狐的窗台上、房檐上各站着几只乌鸦，而且正在兴奋地发出怪叫。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墨言心心想，然后若有所思地避过鸦羽探入窗内，果然不出所料，小灰狐死了……心口一个大洞，前后透亮，可以看见破碎的内脏，早已停止了运作，床单上大片乌黑的血渍，将小灰狐的毛都染成了黑色，早已干涸的血污，如此瘆人的死法，小狐狸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之类的表现，应当是睡梦中被突然杀死的。

他正在观察时，那美妇人推开门进来了，她正准备来叫小灰狐起床，当她的视线刚落到这具悚人的尸体上时，胳膊上择菜的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菜叶子散落一地，与此同时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引来了周遭的仆人。

仆人们哪见过这种场面，看见那血腥的案发现场后一个个手忙脚乱，有去找族长的，有来扶惊吓过度晕厥的夫人的……上上下下都乱了套。

墨言心继续他的观察，他看见了线索，不太明显，但是有一些白粉遗落在木地板上，量很少，但有蹊跷，他是冷静观察了全过程的，方才的一众仆人虽然又多又乱，但是见了尸体都怕的躲在门口，没人进来过，夫人也是一样，自然不会是他们身上的，小狐昨夜回房前因为白天玩的太脏了也被拉去洗沐了一番，所以白粉也不可能源于它自己，那就只能是凶手留下的了，虽然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不知自己如此想是否太过简单，即使他推翻了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种假设，但如今只有这一条线索。

随着匆忙赶回的族长悲恸的惊呼，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尽数显露，画面有些许暗淡，终于最后，溃散为无数光点，又汇聚成了先前的光球。

族长的妻子，他是知道结局的，关于她的坊间传闻并不少……听说自她醒来后便拉着身边人问自己的儿子，成天郁郁寡欢，日日抱着儿子染血的被单念叨“儿啊，冷不冷？乖，娘在……”如此茶不思饭不想，过了没几月便归西了。

只留下族长孤身一人，须发白了大半，一夜之间不知苍老了多少岁。

墨言心的心中是无尽的疑惑，不管是面前奇异的光球还是那莫名的白粉，他都没有一点头绪，但视线却愈发模糊，身体上的痛觉逐渐复苏、增强，起先如针扎一般，后来渐渐变为如同筋脉寸断的痛感，揪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