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太想:年轻时,被物质和虚荣迷花了眼。
仗着自己的娇艳容貌不惜背家来香港追求这富贵生活。
可这多年下来,我又得到什么。还终是落得个美人辞镜花辞树的暗淡下场。
在薇龙纤弱的背影里,似乎有着什么破碎着。是我的过往吗?我的亲人都走了,只剩我独自一人,在这满清末年的淫逸空气里,守着这鬼气森森的世界,慢慢地残喘。
心里愈想愈痛,麻木不仁的记忆里,却在这痛苦里被揉活了一些。
而薇龙此时因放下了一桩心事,慢慢开怀了起来。到台阶的终点时,转过身来,望着这梁公馆。
心想:张爱玲认为,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我原本深以赞同。但,刚才和梁太太她们通话之后,我发现,既使纯洁被爬尽了蛆虫,仍有曾经的影子留下。人的意义是由记忆和对周围的影响构成的。
梁太太她们都各有自己的缺陷,但这也并非仅是她们的错。这个时代本就没有给女人太多出路。那个葛薇龙的堕落不就是缘于此吗?佩索阿的诗:
光不能唤起,暗不能窒息:我没有灵魂。
我是厌恶、白日梦、渴望,否则一无所是。
我觉得很适合她们。这是时代给予女性的枷锁,我一定要改变命运。女性不只有靠着别人过活这一条路可走。
太阳已经偏西了,山背后姹紫嫣红,热闹异常,像一出戏剧。
满山的棕榈、芭蕉,都被毒日头烘焙成了干黄松卷儿的雪茄烟丝。
南方的曰落向来是很快的,黄昏只是一刹那,这边太阳还闪着光,那边月亮就开始泛起了白,直撇出一瓣月影儿来。薇龙走得累了,便歇了会儿脚。
随后便到了葛家。
葛家算得上中产阶级,还在香港买了这房子。并有两个佣仆,一个是做菜的老妈子,在上海时就跟着了,已用了好多年;另一个,粗做的是陈妈,到香港后才雇的。
薇龙一路上见了不少香港的民国时风情,怎么说呢?不中不西,有点怪,但又独有自己的风情。
英伦风的建筑里夹杂着《红楼梦》里那种华贵靡靡之器物风格,像身穿时髦洋装的中式传统女子,具有独特的气质。
这葛家地处虽有些偏僻窄小,但胜在清静。精巧的花园小别墅,园子里种着错落有致的玫瑰并淡巴菰花,美好而谧雅。
因葛父是个不修边幅的名士脾气,而葛母又是传统的中式女子,两人都不太喜有太多西式风格的制品。
设施是为了方便,西式就挺好;这房子虽是西洋之物,却也颇合中式风情,且香港大多只有这类住室,家里也有点拮据,但室内基本皆是从上海带来的中式器物。
山水画卷,书法笔记,翠竹制的小屏风,清雅之气扑面袭来。
葛母名叫林秋婉,是个长相秀美的女人,身材修长,性格温柔却无主见,标准的贤妻良母。
葛父名叫葛豫琨,是个标准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身材高大,儒雅随性,但也大意跳脱异常。
适时,家里正在吃晚饭。
见薇龙从外面进来,林秋婉快步迎上去,心疼道:“薇薇,怎么才回来。累了吧,快来吃饭。”说着将她推到餐桌边。薇龙有了两世的记忆,对这里的父母也是有感情的。
忙抱住了妈妈,娇声说道:“妈妈,我好饿,家里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我们是今晚就走吗?”
林秋婉望着米暖的灯光下女儿娇美的脸蛋儿,温柔地回抱着女儿,道:“对,咱们今晚就走,东西都给你装好了,只是你的书没敢碰,怕弄错,你自己收装吧。对了,学校请假了吗?”
薇龙回道:“请了的,那我吃了饭就收拾下书。谢谢妈。”
葛豫琨正坐在椅子上吃着,见女儿回来也只是点了8下头,笑了下,就又吃了起来。他知道秋婉会和女儿说这些事宜的,用不着自己掺合进去。
等吃过了饭,一家三口收拾齐整,打发了陈妈,带着做菜的老妈子杨妈,便去中介那里把房子回掉。便向船上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