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

安乐自小在惠风堂待惯了的，宣皇后甚至还专门辟了两个房间给他玩耍睡觉，加上他长得可爱又嘴甜人乖，惠风堂上下都把他当成一个宝。因此倒也过的十分潇洒自在。只是时日久了，难免思念程少商。宣皇后见状也只能安慰他，说过几日待少商身体好些了就送他回去。

这日午后，安乐陪着宣皇后在书房抄经，屁股坐下不到一炷香就坐不住了，他缠着宣皇后要去郊外跑马，宣皇后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让张岭赵方陪他去了，安乐兴高采烈地骑着他的小马追风一路哒哒哒地往大街上跑去，正好与循路而来的文帝一行擦肩而过。

文帝坐在车中，听着外面一阵马蹄声，他心中奇怪，怎么会有小孩在城中跑马？他循声往窗外望去，正好看到一个小孩笑哈哈地骑着一匹小马从车窗旁一闪而过，后面紧紧跟着两个成年男子。他看着那匹小马，只觉得似曾相识，越皇后道，“陛下，怎么了？”

文帝摇摇头，“无事，只是听着这孩子的笑声，有所触动罢了。”他突然想起自己那还不知在哪里的皇孙，顿时心情低落，“唉，子晟若是当年没有被退婚，这会儿只怕孩子也能骑着小马到处跑了。”

越皇后笑的眉眼弯弯，也不安慰他，任由他坐在那里伤怀。

马车转过一个路口，便到了惠风堂，一名武士上前轻叩大门，不多时便有一名年轻女婢过来应门，“谁啊？”

那武士谨慎地看看四周，低声道，“吾乃是都城黑甲卫麾下。”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名女婢走出来，见到文帝一行人，慌忙下跪行礼，然后引着文帝同越皇后进了大门。

宣皇后刚抄了几行经书，便见翟媪满面笑容地从外面进来，她温柔一笑，“怎么了，翟媪，可是安乐又回来了？”

“娘娘，陛下来了！”

文帝一脚踏进惠风堂，这是一个三合院，一排矮墙将整个院落围了起来，靠墙种着两棵桂花树，墙角边搭了一个花架子，上面摆满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花架不远处放着几把藤椅。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内架了几根竹竿，竹竿上还晾着洗好的床单和十来件小孩的内衫，他心下感叹，看来神谙是真的把这里当成家了。

“陛下。”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文帝抬头，见宣皇后笑吟吟地站在前方，他轻吁一口气，只觉自己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神谙！”他几步过去紧紧抓住宣皇后的手，欣慰道，“看到你没事朕就放心了。”

宣皇后疑惑地望向文帝，越皇后也从文帝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见过神谙阿姊。”

宣皇后将文帝和越皇后迎进书房，待文帝说明来龙去脉，宣皇后才明白这当中的误会，她又不好说破其中缘由，只好笑道，“是妾的不是，这些日子，因子晟身体不好，妾心中烦恼，竟也忘了给陛下写信。”她见文帝同越皇后脸上略有倦容，心下感动之余又觉得愧疚，“没想到陛下同阿姮妹妹竟然直接来了郦县，都是妾的不是。”说罢便盈盈一拜，文帝连忙扶住她，口中说道，“诶，神谙何出此言！”

越皇后也笑道，“阿姊不用内疚，就当妹妹这趟是同陛下出来散心好了，都城里待久了，出来散散心也很好啊。”她绕着书房转了一圈，“阿姊，你这书房布置的好生雅致，”她转头看向书桌旁的一张矮几，上面杂乱地摊着两卷竹简，竹简上是宣皇后端庄秀丽的字迹，只是那字迹上还歪歪扭扭地画了许多圆圈和笔画一样的东西。她歪着头看了半天，眼珠一转，笑道，“阿姊，这可是你那侄孙画的？”

宣皇后笑道，“可不是，他年纪尚小，未曾开蒙，见予抄经，非要闹着也写几个字，予被他闹得没法，就寻了两卷用过的竹简给他画着玩。”

越皇后往外看了两眼，“怎的没见着你那侄孙？”

宣皇后无奈笑道，“那个皮猴儿，陪予写了一会儿字，就坐不住了，非要闹着去马场跑马，予没法子，只好放他去了。”

越皇后眼前一亮，“可是骑了一匹小马，还跟了两个家仆？”

宣皇后笑道，“正是，你们遇见他了？”

越皇后戳戳文帝，“陛下，那不就是咱们刚才在外面遇到的那个孩子？”

文帝原本正笑眯眯地听着两后聊天，没想到他二人一直围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孙”说个没完，又想起自己没有皇孙了，心下顿时一片凄凉，便收起笑容，板着脸哼道，“不知道！没见到正脸，就看了个背影！”

越皇后见他那副丧气模样，便忍不住要捉弄他，“阿姊，妾方才见院子里晾晒了不少小儿衣服，想来也是你那侄孙的？”

宣皇后笑道，“是啊，这孩子小时就爱出汗，又爱玩爱闹，动不动就出一身汗，一天不知要换多少件衣服，我这几个随身的侍女，每日给他洗衣服都要累个半死。”

文帝哼道，“这孩子这般麻烦，怎的不住在自己家，却住在你这里，劳累你看顾？”

宣皇后叹气，语气中满是心疼，“他家中出了些变故，他阿父阿母双双病倒，家人无暇照顾，就讲他送来予这里暂住一些时日。”

文帝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突然觉得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若是失去父母庇佑，那岂不是如当年子晟一般？他心下起了恻隐之意，便闭口不言。

越皇后笑道，“妾记得，子晟七八岁的时候，也是这般爱出汗，每日习武回来浑身都湿透了，那时阿姊宫中也是这般到处挂着子晟的衣服呢。”

宣皇后闻言往窗外一看，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那时翟媪总跟予说，子晟命中就带了火运，没想到，二十年后又来了个带火运的。”

文帝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哼，区区小儿，何德何能跟朕的子晟相提并论？”

两后相视一笑，越皇后继续拱火，“看着那些小衣服，妾就能想到这孩子定然十分可爱，陛下，你说是不是？”

文帝闻言也想起了院子里晾晒的那一排小儿衣服，今日阳光正好，还有些恰到好处的微风，风过处，那一排小小的短短的衣服便被微风吹得晃晃荡荡，随着日光不知不觉就荡进了他的心坎，他不自觉微笑起来，心想这些小衣服都这般可爱，他们的主人想必更加可爱，可是随即又想起自己那尚不知在何处摸鸡粪的皇孙，眼前又浮现出霍不疑和文子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顿时气又不打一出来，沉声道，“是什么是，朕又没见过，不知道不知道，一点也不可爱，烦死了！”

两后见他那副吃不到葡萄就硬要说葡萄酸的模样，互看一眼，宣皇后捂着嘴笑出了眼泪，越皇后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文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问她们又不说，只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两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