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本应是永远

跨年的时候是在家里过的，阿贞换上了之前买的石榴红遍地杂花摹本缎旗袍，随便地扎了个低马尾，准备去搬新买的炕桌，用炕桌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这是从蜗居里带来的生活惯性。阿森连忙赶她：“你别把衣服刮坏了。”阿贞趁机袖手旁观，笑嘻嘻地逗他：“刮坏了，你给我再买一件儿。”阿森摇摇头没有继续跟她斗嘴，岔开了话题：“这桌子放哪里？”“喏，把四个角打开，放床上就行。”阿森放好了桌子，凑近看了看：“这玩意有点意思。”

电视里的跨年晚会已经开始了，阿贞赶紧把袋子里的饭菜都拿出来：两块冰火菠萝油、两份花胶云吞鲍汁伊面、一道素烧鹅——功德林的招牌菜，两份芒果布丁，以及肯德基的全家桶。这些看起来不太搭的饭食都是阿森的小弟跑腿去买的。

吃完饭，阿森把炕桌抬下来挪到餐桌上，也懒得去收拾。阿贞先点了一支烟，阿森见了，自己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走到她跟前，却向她要打火机，而是双手轻轻扶住她双肩，用她的烟去点燃他的。这时外面的烟花也升起来了，两个人就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绚烂的天空。天上是转瞬即逝的烟火，地下是永恒的灯河。

阿森更多时候是一边吸烟一边对着窗外若有所思，难得看阿贞两眼。阿贞把脑后的马尾打开，微微侧了一下头，那一头卷发像海浪一样汹涌起来，遮住她外圈的脸和一部分眼睛。她折起左胳膊，用手撑在右手肘下。这副打扮和浑身慵懒的做派，像《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透过飘渺的烟，她见看阿森的脸有一半被阴影覆盖住，他戴的一只耳环自然也看不见了。她把烟衔在嘴里，用一只手去拨弄那只耳环，她的动作很大，弄得他脖子痒痒的。

这样一个浪漫的时候似乎应该说点情话，说什么呢，“你爱我吗”这种？可是这样的话，只有小年轻才会去问，得到答案的人也会信。可是对他们这样的人，问这种话却是徒劳，即使听见了，也要掂量几分真几分假。

因而阿森抽完了烟，只说了一句：“焰火真漂亮。”

阿贞把烟头捻灭了，也说了句：“是这样的。”

烟花一直到午夜的时候才渐渐消停，屋里也安静下来。在这城市的中央，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远处海浪的声音。多年以后阿贞偶尔也会想到这一天，可是当时两个人都没有珍惜过这样的日子，他们没有挑明过，但是心里还是在防备着对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说句实话，还是有点后悔的。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有两个人依偎在意思取暖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可惜那个时候阿贞并不明白。不过也许事情不会这么发展下去，因为只有永远无法追回的回忆才永远美好。生活越往后发展，那爬满虱子的华美的袍的真面目才越来越赤裸裸地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