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合的胜利

以他们年龄上的差距，叫哥哥不合适，叫叔叔也不合适，她平常叫他阿森，他很喜欢，这让他感觉年轻了许多。这天她一时兴起叫他阿sir，可阿森脸色一瞬间就不自然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也就连忙改了口。

多数时候还是过得去的，尤其是逢年过节，人总会快乐起来。阿森第一次带她逛街，是在圣诞节，她来香港这么久，向来和这些纸醉金迷的消费场所没有缘分。可现在她能一手捧着一杯热美禄，一手挽着他，兴奋地东张西望。她觉得没有任何地方的商业街的夜景能比得过香港。夜幕降临，那些闪着五彩灯光的招牌一齐亮起来，这些招牌有着鲜明的红绿对照，特别应景。和底下汽车的车灯交相辉映，烟焰迷离夺彩霞，香港的夜是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浪漫。

阿贞头一次进商场，对周围的一切都分外新奇。她不住地说话，像叽叽喳喳的喜鹊，黄森看着她兴奋的笑脸，不由得也笑起来了，这个时候的她终于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他想起第一次和她喝酒的时候，暗暗猜过她的年龄，那时他笃定这样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一定超过二十八岁了，其实她现在还不到二十一岁。可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却不得不用冷静的外壳保护自己。从前在酒吧打工，永远是上不完的夜班，却总得戴着低吟浅笑的面具，最麻烦的是应付那些醉泥鳅，从来没赶上过商场开门。即使是周末，她那时候的男朋友们只会带她去大排档之流的地方。而且从不肯为她多花一分钱——不从她这捞钱就不错了。她第二个男朋友，长相最靓，人品也最低劣。不但处处花她的钱，还想叫她直接去做陪酒女。老天，她虽然是很随便，但也不至于这么随便！临分手时，她身上被泼了不少脏水。后来虽然精明了许多，内里还是五痨七伤的，全凭一口气撑着。可看样子，从今天开始就苦尽甘来了。

他们走进一家商场，她这次原本是要买裙子的，可现在在一家卖旗袍的店门口走不动路。港派旗袍，开叉很高，对曲线要求也高，稍微出格一点就把身材的缺陷暴露无遗，穿起来像是一只只胆瓶。这家旗袍店说不出来是什么风格，放量大些，但没有京派旗袍那么宽松。可是上面绣着的竹叶、百蝶和兰花纹，却有点亡了好多年的前清的式样。阿贞挑了一件在身上比了比，问他道：“嗳，你觉得好不好看？”

阿森还没回答，就被旗袍店的老板抢了风头。很显然她不仅是个出色的裁缝，更是个优秀的推销员。几句话把阿贞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并极力撺掇她去试衣间试一试。阿贞去了一阵，焕然一新地从里面出来，又在他面前晃，一定要他给出评价。阿森最烦逛街，为了免这差役，忙不迭地付掉了钱。回去的时候阿贞像个耀武扬威的胜利者，她两手空空却满载而归——大包小包都由阿森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