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十五的大婚,容府这几日热闹非凡,阖府上下全都挂上了红绸布,门楹窗棂贴满大红双喜,往来的小侍丫鬟俱笑容满面,连上了年纪的嬷嬷走起路来都脚底生风。
毕竟从明个起,他们容府便是淮王的岳家,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今后便是下人们在外行走也是有荣与焉。
“二姐姐,承让。”
纤细葱白的手指徐徐落下一粒黑棋,胜负刹那间便已定下,容玉看着心不在焉的容月轻笑了笑。
“二姐可是有心事?”
“啊,我没事,窈儿别担心。”容月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篓里,端起茶盏借着品茶的功夫悄悄打量着她。
“二姐可怨我?”
雕窗下,一袭青衣的少女低垂着眸,纤秾的羽睫在那瓷白细嫩的小脸投下弯弯的弧度,她梳着流云髻,如云的香丝垂散在身后,窗外拂过一阵轻风,芰荷色轻纱大袖随风浮动,鬓间岫玉祥云发簪盈盈生辉,青丝飞扬,仿若云间清泠的谪仙。
这便是她的玉儿,如琉璃般剔透脆弱,她又怎么舍得怨她?
“窈儿别多心,二姐从未怨过你和母亲。若是窈儿过意不去,便将你的荷包当做赔礼赠予我,可好?”容月瞥见少女腰间别着的素白荷包,笑着安慰道。
容玉自无不应,她点了点头,虽不知容月为何偏看上这不起眼的荷包,但她还是解下腰间的荷包递了过去。
容月伸手接过,果然闻到上面沾着的清幽冷香,她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
‘玉儿,等我,待我从淮王府脱身……’
四月十五,宜嫁娶。
府外锣鼓喧天,一阵敲敲打打。
一列车马仆从簇拥着一顶花轿往朱雀街赶,街巷边围满了凑热闹的百姓,甚至连一些官员家眷也凑在旁边,想亲眼瞧瞧这亲王娶亲的排场。
只是众人望过来望过去,也没看到那赫赫有名的淮王殿下,当下便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这淮王很是不满这桩婚事啊……
心思活络之人已然发现端倪。
容府。
看到新娘子的那一刻,卫芙就知道此人并非容玉。
她悄然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玉儿怎的这般大胆,这替嫁之事,若真追究起来,那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卫芙没心思继续留下来吃酒,她绕开宾客匆匆走进容府后院,却发现幽篁居里并没有少女的身影。
……
“殿下,卫世子已至金陵。”
陶然楼三楼天字一号房,红漆描金的木窗向外打开,窗边软榻坐着一白衣翩翩的年轻公子,他眉目清润,气质华贵温和,不愧是无数世家千金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莫羽却从不敢在这位主子面前放松戒备。
“莫羽,你说卫明远有朝一日会不会因这容三小姐对本王和母后拔刀相向?”
赵珩饶有兴致地看着街上迎亲的长队,他轻敲了敲手中折扇,桃花眸中兴味盎然。
“殿下恕罪,属下愚钝。”
赵珩轻笑一声,想到暗卫查到的事情,微挑的桃花眸深处淬着冷光。
他对卫明远再了解不过,他这表哥最是冷酷自私,一颗心比铁还硬,他何曾见过卫明远这般为情乱智,竟是甘冒欺君之罪也要帮着容三小姐瞒下替嫁之事,先前更是不惜得罪自己也要除掉跟容三小姐有婚约的赵琮……
卫明远最好别因为那容三小姐妨碍到他的大业,否则他不介意……
赵珩幽暗地想着,他往下看去忽然发现什么,那双漫不经心的桃花眸逐渐浮上兴奋的占有欲。
相比热热闹闹的坊市,淮王府显得无比冷清。
甚至淮王所住的主院连一条红绸布都找不到,整个王府除了大门挂着的红灯笼外,再无任何地方能显示出王府主人今日大婚。
“殿下,容府之人已到。”
管事维持着行礼的动作,恭腰屏气等着上首之人的吩咐。
赵琮连头都没抬一下,似乎根本不在意这号人。
“将人带去幽室。”
幽室?那可是殿下用来处置人的地方,看来那容家女是活不过今晚了。
管事忙称“是”,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
赵琮放下毛笔,冷冷地看向玄衣卫查到的消息。
一个小小的容家,就算有先太后赐婚,他也未曾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他们好大的胆子,既如此,那就用这容家女的血让他们知道欺骗他的下场。
脑中针扎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赵琮一双瞳孔红得吓人,尤其是里面翻涌着浓郁的杀气,让他看起来更加妖异鬼魅。
他走到架边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一把嵌着宝石的锋利匕首,眸中闪着嗜血的兴奋。
便用那容家女的血来给这把匕首开刃吧。
……
“哦,那容家二女已经进淮王府了?”
辉煌肃穆的殿内,穿着玄色广袖长袍的高大男子,听到下属汇报的消息,停下手中的朱笔,眸中划过一道兴味。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一个小小的容家女,竟然能把定国公世子、昭王和淮王都牵扯进去,看来从前是他小瞧了这桩赐婚。
既如此,那便让这水变得更浑些才好。
男人深邃俊美的面容浮上恶劣的笑意,他抬起头,一双锐利的浅金长眸闪着幽暗的光。
衣上赤金团龙纹泛着粼粼光芒,他走到窗边,看向天空翻涌的云层,眸中飞掠过浓烈的怨毒。
……
西北边塞。
赫连大军主帐内。
“放肆,一个小小的容家竟敢欺负到琮儿身上,还是说这件事原本就是皇后那边做的。”
坐于上首的男人猛地一拍桌案,一掌下去那坚硬的桌案瞬间便裂成两块。
他粗粝的大掌紧攥着京城传来的信笺,坚毅英俊的面容满是黑沉沉的怒火。
琮儿是他阿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现今琮儿竟被人所蒙骗,让他这个做舅舅的怎能不怒?
“将军息怒。”一旁的心腹副将赶忙上前劝慰,“淮王殿下自幼聪颖,更何况此事更是淮王殿下麾下之人传来的,想必殿下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将军应当相信殿下才是。”
赫连铮闭了闭眼,怒火渐渐平息,心里只剩下对那未蒙面的容家一家的厌恶。
待他归京之日,定要那容家好看。
恰好帐外战鼓声响起,小兵通报漠北来袭。
“来得正好。”
赫连铮猛地起身,健壮无比的身躯肌肉勃发,怒火未消的双眸若鹰隼般凌厉。
他单手拎起长枪,如同草原上最凶狠的那头雄狮,气势汹汹地掀开帐帘,上马出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