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路准拿着手机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声音在不久之前是他最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曾无数次安慰过他，曾无数次轻轻揉着他的头发，也曾无数次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

　　但不就之前，也是这个人放弃了他，现在却回过头询问他，语气听上去像是自己始乱终弃，路准轻轻嗤笑了一声，但那笑声听起来像是一声哭泣。

　　秦凌星愣了下，转头看向他：“谁的电话？”

　　路准注意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注视着秦凌星的眼睛，几乎只是一瞬间，眼眶就红了，几乎要落下泪来。

　　秦凌星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路准这个样子，那时候路准跟千榆分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路准都是冷静的，只是有点消沉，现在只是一个电话而已，怎么就让他失控成这个样子？

　　他以为路准是个冷静又坚强的人，但忽然发现，路准并不是，他很脆弱，脆弱到一句话就能击溃。

　　“怎么了？”秦凌星忍不住问。

　　只是一瞬间，面前的人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转过身，冷淡的开口：“我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

　　秦凌星刚想说什么，就被路准同样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别跟过来。”

　　他只好站在原地，前面走着的唐鑫也转过身，拉住了想追过去的秦凌星：“我劝你还是让他自己处理吧，路准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唐鑫站在朋友的角度，还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还是让路准自己处理比较好，别人的帮助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只是添乱。

　　路准一路出了学校，才把刚刚挂断的电话拨回去：“你说。”

　　千榆几乎要泣不成声，她曾以为离开了自己的家庭，放弃了路准换来的机会，一定能让她的梦想成真，她现在却忽然发现，成年人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简单，无论是身边人的排挤还是上司的刁难对于她来说都是无法言说的摧残，她没办法释怀，也没办法反抗。

　　就在每天的痛苦中才突然发觉，她以前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的想法不过是仗着有人爱她而已，比如她母亲，比如路准。

　　可现在她孤立无援，秦凌星确实给了她机会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可是真的进了这个门千榆才发现，她这种走后门被塞进来的，和那些费劲往上爬的姑娘差距有多大，这些人看不起走后门的，而有靠山的并不在意，但千榆没有，她只是跟秦凌星做了个交易。

　　有后台的被欺负了，能回去告状。

　　而她只能忍着。

　　两个多月了，从一开始言语的冷嘲热讽，到现在把她堵在厕所里霸凌，仅仅只过去了两个多月，她本以为离开了路准迎接她的是更光明的未来，却没想到打开的那扇门叫做欲望的深渊。

　　“路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让我回去吧……”千榆哭的几乎要上不来气。

　　路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他不是千榆的前男友，站在一个陌生人的角度上，他还是很同情千榆的，可他不是圣母，当初是千榆主动放弃他的，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即便后悔了，也不该求到他头上。

　　“千榆。”路准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每个人选择前途我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没有演最后那场戏，我会帮你，但你已经做出了践踏我的事情，那就不能怪我不帮你。”

　　“况且我即使相帮你也做不到，我跟秦凌星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帮不了你，自己选择的路，应该不回头的走下去，我很同情你，但对不起，我不想帮你。”

　　路准说完就挂了电话。

　　亲口报复了背叛自己的人，路准应当是开心的，但现在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喉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哭不出笑不出，连呼吸都困难，路准急促的喘了几口气。

　　怎么会不痛快呢，在被分手之后他一直在等着这天，可是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痛快，即便是报复了，成功了，还是觉得心口某块地方空了一块。

　　他再次掏出手机给秦凌星发了个消息：“我今天不回去了，帮我请个假。”

　　秦凌星犹豫了很久，最后在几个想回复的消息中选择回了一句好。

　　唐鑫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看见路准没有给自己发消息就知道，估计是跟秦凌星说了，但是也并不拉的下脸去询问，于是装死一般面对墙壁，一言不发。

　　剩下一个室友像是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味，有点尴尬，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转身钻回了自己床上，期待宿舍里剩下的两人不要找他的麻烦。

　　路准出了学校，顺着马路走了很久，才看见对面开着一家24小时的酒店，他走进去，敲了敲前台，里面不知道睡了多久的前台被吓醒，勉强摆出一张殷勤的笑脸：“请问是开房吗？”

　　“嗯。”路准点点头，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好在自己随身带着身份证，不然今天真的要睡大马路了。

　　“好的，请稍等。”前台立刻接过身份证，睁着一双睡眼给他办手续，路准不耐烦的等待着，手指插在口袋里，无意识的摩挲着口袋里那个锋利的美工刀，这把刀本来是昨天带出去切割琴弦的，现在放在口袋里却勾起了他不愉快的回忆。

　　终于进了房间，路准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了地毯上，手指在轻微的颤抖，手机屏幕不断地亮起又熄灭，他好像看不见一般，任凭他继续响，继而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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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准在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手臂上横七竖八的好几道伤口，路准并没有心情数一下自己昨天自残到底做了什么，他只是很困，困倦的身体无法支持他考虑太多事情，于是他爬上了床，裹着被子蜷缩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有一点安全感。

　　在这天晚上秦凌星才开始焦急的寻找路准，他本以为路准只是需要冷静一下，但从昨天晚上开始，路准直接失踪了，无论是他还是唐鑫根本联系不上他，一直游刃有余的唐鑫也开始着急了。

　　两人动用所有关系找路准，就差报警了，最后还是秦凌星先找到了路准的踪迹，监控显示路准在快天亮的时候找了家酒店，既然在酒店，应该就不会出什么事，估计是在补觉，但秦凌星莫名的不安心，于是翘了下午的课跑出了学校。

　　辅导员被之前的老师给过忠告，对他翘课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这回事，秦凌星得以顺利的出了学校，一路冲到了路准去的那个酒店，酒店前台已经换了人，见他没头苍蝇一般往里闯，以为是来捉奸的，还结结实实的激动了一下。

　　听说是来找人的，立刻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好意思，我们不能泄露客人隐私。”

　　秦凌星也不跟他废话，转头就甩了五百块钱。

　　客服看着那五张红彤彤的纸币，勉强将目光从上面撕下来：“我们有规定，真的不可以。”

　　秦凌星眼睛也不眨，再次甩了五百块钱。

　　“您……”客服很心虚的把台面上的一千块钱扒拉到台面底下，转头调出路准的住房信息，把电脑转过去给秦凌星看。

　　秦凌星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谢了。”

　　前台并不敢说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秦凌星直接选择了爬楼梯，他连电梯都等不及，就像他晚到一步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一般。

　　站在路准的房门口，秦凌星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攒够了足够的勇气，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秦凌星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无奈之下只好拿出了刚刚前台给的房卡，门刚一开，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酒店独有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他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路准蜷缩在床脚，睡得正熟，连他开门都没听到。

　　秦凌星坐在了床边，第一次几乎是肆无忌惮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指间的头发是柔软的，发丝从他手指穿过，像是水。

　　秦凌星垂下眼睛，甚至想要落下一个吻在他的额头，可余光瞥见一抹刺目的红色，秦凌星的动作顿住了，他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掀起他被子的一角，路准的小臂上有几道鲜红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被角还有他苍白的指尖。

　　秦凌星几乎是珍重的捧起了路准的手臂，除了那些新鲜的伤口，还有陈年的伤疤，具体多久秦凌星根本无法判断，只能看见这些伤疤新伤叠着旧伤，经年累月，都在诉说着路准这么多年的挣扎和不甘。

　　但也只是挣扎，和不甘，他的挣扎微不足道，他的不甘渺小如星辰，于是造就了这样一个路准，一个浑身都是伤口的少年，但就是这样的路准，还是想要给同样迷茫的人带来希望，会在舞台上唱海阔天空。

　　依旧执拗的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不求回报的爱，单纯可爱，又那样的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