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香

晚上夜幕降临时，村寨里四处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顾一野把院子里和屋檐下赶集买来早就挂好的灯笼一一点亮，堂屋里的八仙桌上已摆上了一桌子菜。

粤东地处南方，本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习俗，但阿秀为了照顾顾一野的北方习惯，早就按他口味包好了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只等出锅。顾一野将玩累的小飞交给张妈妈，跟着阿秀进了厨房。

圆肚饺子在开水里咕嘟嘟翻滚，阿秀往小瓷碟子里飞快地放酱油、醋、蒜蓉……纤细的手指翻飞，很快饺子也可以起锅了。灶间温暖，围裙勾勒出她纤细柔美的身体线条，油灯和灶火明晃晃地映照着她微汗的秀美似观音的脸，属于这个女人的美在这温馨的带着喜气的夜晚正无穷广大无从隐蔽地充斥着这个小厨间的每一寸空间每一丝空气里。

"阿秀……″他欲言又止。

"嗯？″她抬头看他。

他捏了捏发痒的指尖，克制住想要帮她把滑落的鬓发勾回耳后的冲动，接过她递来的一盘饺子。“别忙了，快来一起开饭。″

"哎。″她笑着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顾一野走出厨间，长长地吸了一囗冰凉的空气。好在，好在忍住了没说。虽然是早想说，也是迟早要说的，可……可刚才那种情形下，真说出囗，倒显得不够真诚……色心作祟似的。

初六清早他动身返校，还是提个满满一袋装满年货的行李，另一只胳膊单臂抱着小飞，一边同阿秀闲话，交待她有事一定要写信给他，不能只报喜不报忧。小飞喜欢他怀抱稳定有力，并不闹腾，仿佛也知道他将走，很乖巧地叫他:“顾……爸，顾……爸！″，叫得顾一野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腊月里，一家人坐院子里晒太阳，张妈妈教呀呀学语的小飞叫人，"妈妈……"、"奶奶……″一一会了，听得正有趣，突然便是奶声奶气的一声"爸——″，一时惊呆众人。阿秀脸色一红，正想出声阻止。

"哎！″顾一野大方应下，又冲小飞说:“再叫一声！叫顾爸！”

张小飞不负所望，又是一声"顾…爸！″

"哎！″

阿秀着实有点傻眼了。

张妈妈拍拍她的手，劝她:“这半年多，多亏小顾往来照顾，他与飞伢子从前又关系亲厚。小飞叫声顾爸也无事的。″

阿秀叹气，低声道:"小顾年纪还轻，没有结婚，还有好前途，我不想那些人找到由头把污水泼到他身上去。″

顾一野抱着小飞玩儿，不动声色将这些话都听进了耳朵。围绕着阿秀和他的风言风语，他当然是知道的，一来传言不实杀伤力有限，二来他本就存了要做一家人的心思，便从来没做理会，不曾想阿秀颇有点要护着他的意思。不禁偷偷弯起了嘴角。

此时天色尚早，村囗几乎看不到行人。顾一野弯腰将小飞交回阿秀怀抱。

"阿秀。″他认真地看着她，叫她的名字。

"跟我结婚吧。我来给小飞当爸爸。″

她似乎是懵了，也有可能没听清。她本是灵秀的长相，偶尔想问题入神或怔仲时会出露出片刻这种呆呆的神情，反而生出点娇憨的味道，顾一野觉得十分可爱。

他又重复了一遍。

“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我来做小飞的爸爸。″

阿秀的脸瞬间便胀得通红:"我不同意！″

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希望你能同意。阿秀。″

“我不同意。″还是同样四个字。脸色已经有点白。

顾一野在心里轻叹，是预料中的反应。

他摸了摸小飞的头，单手拎起了行李包，"我会给你写信的。希望那时候你能答应我。″

阿秀咬着唇，眼角已经开始发红，第一次没有同他告别，转身先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