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

这一年的春节，他没有提前同阿秀讲，在北京的家里收拾了两大袋装满礼物的行李，跟父亲打了个招呼，便去了火车站。

腊月二十七的下午，他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站在了阿秀家的篱落外。

粤东下着细雪，因为起了风，她围着红围巾在水井边打水，刘海被风吹得凌乱。"阿秀！″他笑出一口白晃晃的牙，看她裹着围巾的脸蛋微红，像个小姑娘一样，忍不住又叫了她一声:“阿秀！″

她愣了一下，似是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天气出现在这里。这片刻的迟疑，让她看上去多了些可爱的呆气，顾一野忍不住又笑:“不欢迎我吗？″

"哎……不是″她反应过来，急忙打开篱笆迎他进来，语言间颇有些迟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要过年了，不是该在北京家里陪你父亲吗？”

他家里的情况，他简单同她讲过，起因也源自想消除她的不安，她始终觉得他频繁往来粤东照看她们一家，很占用他的个人时间与精力。对于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这是非常不公平的。

"老顾去南方老战友那边过年了，我孤零零一人在北京，无人收留，只好拎起行李来投奔你们了。″他随口扯了个谎。她总是为他人着想多，却从不过多自伤自怜关于自己所遭遇的命运不公。

阿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解开围巾一边帮他弹衣服上落的雪，一边朝屋里喊:“妈！小顾来了！”

山村里的腊月，时日忙碌。杀年猪、打糍粑、做点心、办年货……阿秀家尽管人口少也不能免俗地热闹了一把，尤其今年还有顾一野在。在顾一野的整个童年记忆里，就没有哪一个年过得这么喧闹、鲜活、热气腾腾。

年三十早上大雪停了，顾一野早起便开始清理院里院外的积雪。阿秀做好了早饭，又把小飞从被窝里逗醒，给他穿得圆滚滚的，带到院子里玩。顾一野铲雪铲得热了，脱了棉袄松快了一会儿，接过阿秀递给他的一大杯温茶一饮而尽，长吐了一口气，又接着埋头铲雪。新鲜的日头升起来，照得满眼生光。阿秀穿着件素净的小袄抱着小飞站在满是阳光的院墙边看他干活。院墙上爬着几根青绿的爬山虎，叶片头上还顶着未化的雪，几簇黄蕊的腊梅老枝顽强地自墙外探身进来，雪意与幽香翻墨似地泼洒淋漓而下，沾在阿秀的黑发与衣领上。小飞戴着虎头帽，乖极了，阿秀笑眯眯的。母子俩站在那里看他，就像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