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雉（三）

肖洒病没好完就出了院，他催促着肖意赶紧去上学，带着低烧把肖意送上了火车，他没回肖家直接去了公司。

这些天由于程凡的死，他名下几处私自走私的货物被日本人查到，关腾大怒，抓了程凡的三个老婆和四个孩子，但又因为刘强和叶生的薄面，没杀他们，刘强把他们送回了程凡的老家，至此，程凡在上海滩在76号的地位彻底倒台。

肖洒在医院住的有些天了，这期间他不知道叶生任何消息，肖意也没告诉他，可是他心不甘，他又仔细想了想，叶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就发现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突然就和自己提分手，要不就是有人从中搞鬼，要么，就是叶生一直在骗他，只是不想让他看到另样的自己，不想让他看到一个半废人的自己

他更倾向于第二种，所以他才不甘，他觉得自己总要找个机会和叶生当面说清楚一些话

“少爷”干事敲了敲肖洒的办公室

“怎么了”肖洒嗓子还在哑着，说话也提不起劲

“老爷打电话来说让您晚上和他一同去参加一个饭局”

肖洒敲了敲额头让自己振作:“知道了”

他随便吃了几块饼干把早上的药给吃了，趴在办公桌上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他看见叶生走在他前面，他想伸手去拉却被叶生一把推开，紧接着一声枪响他看着叶生倒在他面前，而开枪的人，正是另一个自己

肖洒猛然惊醒他额头起了些细密的汗珠，

房间里不算暖和，可他自己却满身热汗

肖洒用一下午时间忙完了自己缺席的工作，他一直沉浸在文件资料中，药也忘记吃，就连烧又烧了起来他都没感觉到

晚上他去了商贸会接了肖永康，他把车让给了司机开，自己靠在那里休息了会，一直到了饭店，他看到门口排着两队日本兵和伪军，王远站在台阶上张望，肖洒心里欣喜，王远在就说明叶生也来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屋子已经差不多做满了，除了刘强和叶生，还有那个新官上任的关腾，甚至是富江也在，另外几个就是商贸会里的一些股东了

肖洒跟着肖永康学会了不少应付人的本事，三言两语下来，到让关腾对他起了兴趣，肖洒坐在叶生的斜对面，他时不时的抬眼瞄一眼叶生，叶生只盯着面前的红酒杯，表情冷漠阴鸷，肖洒现在猜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只能另寻机会

肖洒身上带着病，但为了不折肖家的脸也跟着喝了几杯，才三杯过后他就有些受不住了，手死死抓着桌布，面色潮红，从脖子根红到耳脚，在又被灌了一圈后，他终于趁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找了个理由溜出去了

他找到厕所蹲在那里就吐了起来，他摸了摸额头，因为喝醉的缘故，他的额头更红更烫了，肖洒强忍着心中的难受，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自己不能在日本人面前露出什么谱子

他回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嘴，冰凉的池水让他冷静不少，心中起来的燥热被压了一点。肖洒洗完脸听到旁边的水龙头被人打开，擦干净一瞧，叶生在他身边垂眼洗着手

肖洒心跳顿时加速，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怎么问，竟然就在这里碰见了叶生，但看着叶生洗完手要走肖洒拽住他的袖子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哑涩:“你是什么意思”

叶生推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要点燃，他擦出火光的手一顿，最后还是把火扔进了水池里

“我让王远已经把东西送过去了”叶生冷冷道

肖洒被他这话的语气激的冷颤，他仍不死心的问:“为什么，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到底怎么了”

“肖洒，我手受了伤，照顾不了你”叶生道

肖洒往他一条手臂处看了一眼，穿着衣服当然看不出异样，他到底伤的有多重，这可要问问肖洒自己

“我不是小孩子，我不需要你的照顾，叶生，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我分手，叶生，我倘然告诉你，我肖洒要的不是其他你给的功名利禄，我要的是你的人，你的感情”

叶生低眼看着他，过了许久，他看向一旁的玻璃中的自己:“肖洒”

“我不爱你了”

叶生的一句话，让肖洒坠入万丈深渊

肖洒瞬间眼眶变红，他咬着嘴唇快要出血，在这压抑的空间里他快要窒息

“叶生，你骗我”肖洒连说这句话的力气都没了“你敢不敢看着我说一遍”

叶生看着他这幅模样可怜至极，他心疼到了骨子里，他恨不得把今晚的自己杀死

“肖洒，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可以发泄欲望而不用担忧后果的往者，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让你对我放下戒备放下警惕随口脱出的”叶生死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对肖洒说出如此狠话“可现在不同，我与刘家的小姐交好，可以让我在汪伪政府的脚跟站的越牢靠”

“所以，我之前一切都是骗你的，我不爱你，我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想找人发泄罢了”

肖洒震惊的后退几步，耳边嗡的一声，连呼吸都忘记了，他长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叶生，他眼中打开泪珠比这水龙头的水还要猛，落在地上，衣服上形成一小片水渍。

“你……你”气愤，悲伤，难过，怨恨一下子填满了他的心头吞噬了他的理性

“你刚才说因为照顾不了我才和我分手只是一个借口”肖洒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他不想让叶生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这才是你真正的原因”

“是”叶生回答的很快没有一丁点犹豫

“叶生”肖洒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断断续续的，手心出汗“你骗我，你之前之前做的一切，你装不出来”

叶生走近几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我能在76号占有一处地位，你觉得我除了脑子还靠的是什么，肖洒，你真的很容易就上当啊”

靠的是什么，除了聪明，还有演技，76号人人都在演戏就像是带上了一层面具，所有人都看不清面具下真正的他人。

叶生作势把肖洒掐到自己嘴边在他耳边低语:“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地下情人，我们当然还可以和以前一样”

他把肖洒往自己的嘴边递，就要碰上之际，肖洒眼泪砸在他的手上，不是一滴，眼泪落在叶生的手上聚成一片，叶生恍然愣神

肖洒用力推开他，差点要摔到墙上，他撑着墙勉强站立，心脏疼到他撑不住:“叶生，我肖洒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叶生，你快点去死了吧”他推开叶生跑了出去，叶生看着落魄的他，低头看了看肖洒眼泪砸湿的手背

叶生闭上双眼，眼泪含在他眼睛里，顺着脸颊落在了和肖洒的泪珠落下同样的地方他刚才说完那些话也是一直隐忍着才不敢让眼泪暴露自己

他看着肖洒遗落在洗漱台的手表，他紧紧握住就好像把肖洒的手腕紧紧攥在自己手中一样

“肖洒，对不起”

肖洒没有再进去房间，他冲了出去，只让司机到时候带着肖永康回去，他浑浑噩噩的走在接到街道上，手里拎了一瓶刚买的酒

他走几步喝一口走几步喝一口，好几次差点被来往的车辆撞上

雪地里谈心，醉酒后表白，火车上的一夜，都只是叶生为了吊自己设的局吗，让自己爱上他，无法自拔，他又一脚踹开自己，踹的很远，再也见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肖洒走到一处无人的小道上踢翻了垃圾桶，他把手中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嘴里也只嘟囔着叶生两个字

肖洒瘫在地上好一会，他捂着脸痛哭，把自己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宣泄出来

但肖洒不会知道，在他一个人在前面晃晃悠悠走的时候，叶生站在身后的墙壁拐角处看着肖洒，叶生回到房间发现肖洒并没有在，他害怕肖洒因为刚才的话出什么事，才找了个理由离开，他让王远把车开回去，自己一路跟着他，一直到他安全到家。

他握着的手心被压成了暗红色，他看着肖洒被他的话击的溃不成军，看着肖洒为他抓心挠肺，他无计可施，只能让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才好

“肖洒”叶生的声音也在颤抖“我有多爱你，你就要多恨我”

这样以后你恨了我，我死了，你只会开心只会高兴

那一晚肖洒从外滩走到肖家，直到进了肖家门，可肖洒永远都不会知道

如果他当时回头，那么他就会看到刚才还对他恶语相向的那个人，现在如此卑微的在他身后保护着他，跟随着他

在他流泪的时候，他也在陪着他哭泣

那个人人为之赞颂的叶先生，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夜晚，为了他的爱人，失了控，接二连三杀了十几个正在街上欺负妇女儿童的日本人

“肖洒，我生来卑微，我不敢太过奢求你的爱，可是肖洒，我真的好爱你，为了你，我付出所有的一切，痛苦到生命的结束，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