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雉（二）

肖洒晚上淋了大雨回到肖家就发起了高烧，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依然高烧不退，肖意在他身旁一直守着，困的扎下眼就能睡过去，她退了回南京的票，又请了医生，给肖洒喂了药，但他还是不见好

肖意在厨房里煮着粥，她有些分神，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是让两个人都痛苦，可她没办法，这场计划到最后会栽进去多少人她也不确定，至少肖洒是安全的，可叶生不一样，他的处境比自己想象的还危险，如果以后叶生是这场计划的终点，那么，他必死无疑

肖意最了解肖洒的性格，在感情里肖洒是最极端的，就像他昨晚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一样，他此生都不会再爱上除叶生以外的人了，如果叶生以后死了呢，她清楚的明白，肖洒会选择什么

她不能制止，但也不能接受容忍，所以她只能从根源断绝。

今天天气照样阴云，肖洒还在睡着，他烧差不多退了，肖意又给他换了一次毛巾，她看了一眼钟表，肖洒暂时不会醒，她还有时间去送一个人一程。

上海的郊区外有一处小山，那里最是日本人秘密执行革命党人或是叛徒的地方，肖意就站在小山山头上，杂草野花把她的身影遮住了一半，日本人的车停下，从后面压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几乎是被人拖着过去的，肖意定睛一瞧，日本人早把他的脚筋挑断了，他被拖到执行台上，拖过的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肖意看着被折磨的看不清脸的苏烈，他满身血，身上无一处能入眼的，日本人当然不会放过他，看来这次，他还真是没说出来什么

“你来看他的？”

肖意回头，王远站在她两米开外的地方，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晦暗的眼眸望着肖意，他不知道怎么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是心里的难过

“同窗搭档，自然是要送一程”肖意微挑眉，似乎是对王远这种反应很感兴趣“怎么，你不愿意？”

王远虽然不说话但面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肖意心中笑他，继续说道:“背叛我的人，我一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她的眸子里闪过的狠厉被王远看在眼中，山下一声哨响，他们看去，日本人已经架起了枪

“肖意”苏烈看着远处的一座山丘上若隐若现的身影“下辈子，我真的想做个好人”

枪声惊扰了树林里的飞鸟，苏烈被绑在木桩上没了呼吸，肖意看着他一点一点死去，内心平静的毫无波澜，放佛只是在观送一个陌生人的生命的告终

“要回去吗”王远问她

肖意看着山下日本人把苏烈的尸体随便裹了裹就放了一把火，她垂下眼睑转身道:“王远，你不害怕讨厌我吗”

她风评不好，不管是在哪个地方，人人惧怕她，人人避之不及，她从来没有在意这些，可现在她有些慌，她害怕自己在王远心中的形象也是如此，害怕王远也会这样以为，以为她就是这样，然后疏远她，讨厌她

“他们说的话是他们认为的，如果仅凭流言蜚语就断定一个人的行为作风，这是对新教育最大的侮辱”王远正色道“我眼中的肖意和传闻中蛮横无理的肖家大小姐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肖意，你能不能正视你自己”

肖意耳边嗡的响，王远的话直接打在她藏在心底的禁区

“我送你回肖家吧”

……

肖意下车后王远叫住她，他此后车座上拿出两个长盒子

“这个是先生让我还给肖先生的”

肖意接过包装盒没多想冲王远道谢后就进了屋子，她刚好碰上肖洒醒来，她把肖洒扶起，肖洒头还在发昏，肖意给他喂了药，他癔症了好一会才回神

“哥”肖意道“你要不要喝粥，我熬了一些”

“算了”肖洒的嗓子哑的出奇“我不饿”

肖意哦了一声，她端起桌子上的碗要出去，肖洒注意到桌子上摆放着的两个盒子

“那是什么”肖洒问

“是王远送来的，说是叶先生给你的”

肖洒一听心中立马燃起希望，他让肖意赶快把东西拿来，当他拆开那两个盒子时，一个是肖洒送过的叶生的领带，另一个大点的盒子里装的是几枝芍药和一朵金盏菊。

肖意只顾着关注花朵，而没在意肖洒微微颤抖的手

“叶生他送你花干什么？”

肖洒的眼眶瞬间变红，他含着泪不敢在肖意面前掉，芍药，金盏菊……

这些花，都代表着分离之别。

叶生送他这些，意思就是表明他要和肖洒分手

肖意还思索着叶生的用意，只见下一刻，肖洒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在了那束花上，鲜花被血染红，显眼的寓意深长

“哥！”肖意大喊一声，肖洒接着就晕了过去，他的手里攥着那条领带，昏迷也没有松开的迹象。

肖洒再睁眼就是在医院了，他半昏迷了两天，肖银媚知道后吓的在中原要连夜赶回来，幸好肖永康稳住她的心神，肖洒睁眼的时候旁边除了肖意还有肖永康

“哥”肖意吓的赶快抱住他“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肖洒本来就在病中，而又受到重大打击，一时间承受不住昏了过去，肖意把他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又高烧了起来，肖意也是一直陪着，后来过了半天肖永康匆忙从中原赶回来带了几个佣人，肖意这才放松下来。

“我没事”肖洒道“你怎么还不去上学”

“你都这样了，我还上什么学啊”肖意声音有些哑涩

“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学校吧，别担心我”

“我不”肖意不听他的话“至少在你好之前，要不然我才不回去，就算回去我也不放心你，整天还要挂念着”

肖洒知道她的性子拗不过她，肖永康在确保肖洒身体无大恙后留了两个佣人就被日本人要约走了，肖洒醒着一直到深夜，肖意也回去休息了，肖洒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窗户的玻璃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东西，可现在他真的失去了

肖洒的泪珠越来越大，他哭不出声，心口却是压抑的巨疼，他捂着心脏靠在窗户上，空气中像是掺杂了化学物质让他呼吸不上来

这就是失去所爱是痛苦吗？肖洒心想，医院楼下停了一辆黑车，车在那里停了很久了，有保安过来撵但看清了车上的人都吓的退回去了

叶生注视着那间亮着灯的房间，灯光映着人的影子折射在玻璃上，他看着房间里那人的一举一动，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擦，他看着肖洒的影子，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叶生转过头，竟也从眼眶里砸出一滴泪

那一夜，肖洒一夜未眠

那一夜，不止肖洒，他房间的灯一直开着，楼下的人一直看着

那一夜，他失去了他的爱人，他抛弃了他的爱人

一开始就是错的，沿着错误的路线走，只会越错越深，就像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与君离别意，送君别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