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生（下）

“阿絮，看什么呢？”温衍笑眯眯的走进小院，身后背着一片秋光，斜晖柔柔的照在他的长发上，把缓慢的岁月染成了金色。

周絮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低头仔细的在地上挑拣着什么，温衍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大堆绿色的蔬菜。

“你要做饭吗？”温衍面带笑意，语气略带调侃。

“不行吗？”周絮抬起头，“过一阵子冯宝男他们要来，我想亲自下厨给他们接风洗尘。”

“那冯宝男何德何能，能让我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周夫子下厨，阿絮莫不是还对他旧情不忘吧？”温衍说着，低下头帮周絮把地上的菜归拢到一起。

“别动，”周絮突然说到，然后伸出手在温衍的头顶处轻轻的一拽，一根半白的头发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衍哥，你这才三十几岁，怎么就长白发了？”周絮看着那根白发，神情有些落寞。

温衍见他这个样子，于是开玩笑逗他开心：“我这是累的啊阿絮，每天白天我要处理村里的事情，晚上还要伺候我家的小娘子，时间长了，身体熬不住，自然就老了。”

周絮噗嗤一笑：“你老了也是老不正经。”

“那你喜欢老不正经吗？”温衍拿过那根白发轻轻的吹落在了地上。

周絮没有回答，把眼光投向了远方，喃喃道：“今天我的课堂上来了一位新学生，是咱们儿时同窗的孩子，我看着那孩子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真是耽误了你，如果没有我，你的孩子也应该这么大了。”

“又瞎想什么呢？”温衍坐在周絮身边的台阶上，身体轻轻的依偎着身边的人，“如果说内疚，应该是我内疚才对，我家毕竟还有一个哥哥，而你家，只有你一个男丁。”

“这些年，伯父伯母对你的责骂，乡亲们对你的不理解，我都看在了眼里，疼在心里，曾经有多少次，我想过放过你，放你回去去过平常人的生活，可是阿絮，我太自私了，我，舍不得。”

周絮抓住温衍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委屈，我很庆幸，庆幸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你，过去有你陪伴的的十几年，是我最开心的时光，而往后，我还有很多的十几年，二十几年，衍哥，我想把这份快乐一直延续下去。”

温衍动容，缓缓答道：“好的，延续下去。”

周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指着面前的一堆菜说：“今晚我的快乐就是你教会我烧两个菜，然后每天我都要学习两个，等冯宝男他们来时，我要做满一桌子菜。”

“那教会了你，今晚是不是我也可以快乐快乐？”温衍笑嘻嘻的拱了拱他。

周絮却答非所问：“你还记得冯宝男喜欢吃什么菜吗？”

温衍狠狠地在周絮腰间的软肉上捏了一把：“冯宝男，冯宝男，就知道冯宝男，看清楚了，你夫君在这呢。”

周絮疼的一龇牙，大声道：“温衍，你今晚的快乐取消了。”

“啊？”温衍没想到一时手欠会是这样的结果，哀嚎了一声说道，“别呀阿絮，这都五天了。”

周絮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屋里走去，便身后的温衍摆摆手：“年纪大了有些事就需要节制。”

温衍急忙抱起地上的菜追了过去：“我年纪不大，我完全可以，阿絮，我错了。”

夕阳西下，晚风轻拂，小院竹篱笆里一片菊花开的正好，两只鸟儿飞过来，一唱一和的唱着曲。

只是在这清脆的曲子里却夹杂着不和谐的声音。

“阿絮，我错了。”

“絮絮，我很能干的，你知道。”

“小絮絮，我给你暖床行不行？”

“不用！”周絮的回答斩钉截铁。

温衍没办法，为了获得晚上的快乐权，只好教起了周絮烧菜，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周絮如此聪明的人，偏偏就学不会做菜。

看着镜子里因为每天吃周絮烧的菜而越来越瘦的脸，温衍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想了个主意，问周絮同不同意跟他比赛。

“什么比赛？”周絮把一把洗好的青菜扔进油锅，噼里啪啦的炸了温衍一身油点子。

温衍习以为常的掸了掸衣服，说道：“我想你学的差不多了，等过几天冯宝男他们来时我俩每人做四道菜，让他们来裁判谁做的好吃如何？”

“好啊！”周絮向来好胜心强，一听这个自然来了精神，“不过我学的菜都是你教的，我这个学生肯定赢不过你这个师傅，不行，我得去买本菜谱，重新研究四道你不会的。”

周絮说到做到，解下围裙就往外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去买菜谱去，锅里的菜你看着点，熟了就吃掉，别浪费。”

温衍看着锅里已经变成黑色的青菜，苦涩的咧了咧嘴。

周絮这些年在温衍的宠溺下，始终活的像个孩童，许多行为看起来特别的纯真，这不菜谱一买回来就把自己锁在屋里研究起来，并且郑重声明温衍不能进屋，理由是怕温衍抄袭。

就这样，温衍不仅晚上得不到快乐，就连白天，也很难见到周絮了。

冯宝男和其他几个同窗来的那天，温衍和周絮分别下厨做了几道自己拿手的菜，没想到，周絮烧的菜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夸奖，这让周絮非常开心。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几杯酒下肚，冯宝男的眼睛有些恍惚起来，看着面前十几年依旧白皙娇嫩的周絮，不由得对着温衍感慨起来：“温衍，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命呢，这么好看的人就被你得到了，当初我啊，就不该放弃。”

旁边有同学打趣道：“你不放弃也不行，你光看着周絮好看了，你不看看人家温衍长什么样，就你，怎么跟人家比？”

冯宝男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自己长啥德性我能不清楚吗？告诉你们我为什么放弃，我那时候找算命先生算过一卦，说人家他俩啊，是月老上辈子就给牵好的红线，这辈子是再续前缘，我算哪根葱啊！”

“这么说，还是前世因缘呢。”有同学笑道。

周絮眨眨眼睛问温衍：“莫不是上辈子你是个美人，被我抢回家了啊？”

温衍刚要回答，一边的冯宝男就开了口：“非也非也，美人是你，是他把你抢回去家的。”

温衍和周絮同时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吃着吃着，周絮就发现了不对劲，大家虽然夸他的菜好吃，但基本都是尝过一口后就没人再动筷子，反而温衍那几盘但是很快的见了底。

这让周絮心里别扭起来，偷偷的对温衍说道：“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好吃呢，怎么都没人动啊？”

温衍装作吃惊的样子说道：“哪能呢，你做的菜怎么会不好吃呢？”

周絮厨艺得到了认可，心里有了底，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温衍碗中：“衍哥，他们不吃是他们没口福，都给你吃。”

温衍看着碗中黑乎乎的菜，默默地点了点头，末了又说了句谢谢阿絮。

晚上，也许因为温衍吃光了周絮的菜，又也许是因为见到同学开心，总之，温衍总算如愿以偿的快乐了一番。

月白如玉，把身边人的肌肤晕染出一片温柔的色泽，周絮用手指轻轻的在周絮身上画着圈，低语道：“衍哥，冯宝男说上辈子我俩就被月老用红绳拴在一起了，你觉得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温衍认真的答道，“不然我怎么会对你一见钟情呢？”

谁知周絮闻言却有点委屈：“为什么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我嫁给你啊，要不下辈子你来做美人吧，我也过一把抢亲的瘾。”

“想得美！”温衍翻身压在他身上，张口咬了一下周絮的小鼻尖，“还没睡着呢就说梦话了。”

周絮嘿嘿一笑，双手环上温衍的颈子，闭上了眼睛。

谁知那个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周絮疑惑的睁开眼，一下就看到了咧着嘴眉头紧拧在一起的温衍。

“衍哥，怎么了？”周絮急忙问道。

“肚子疼。”温衍说着咬着牙吸了一口凉气，手伸向下方按在了腹部上。

“不行，我得去方便一下。”温衍看起来是真疼，急匆匆爬起来就下了地。

周絮递给他一件外衣，语气很是担心：“怎么回事啊？”

温衍不敢说是因为吃周絮烧的菜吃坏了肚子，就随便扯了个理由：“应该是酒喝多了。”

周絮体贴的声音在温衍身后传来：“没事衍哥，我的菜谱上有好几种粥的做法，明天我给你熬粥喝，养一下肠胃。”

温衍脚步一顿，接着又踉跄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