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娣来和徐妞回去的路上，两个女孩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聊个没休，可没一会，娣来想到奶奶，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转而愁云密布。

许妞注意到娣来低落的情绪，用手肘碰了碰娣来：“怎么啦娣来？”

“没事，我就是觉得，奶奶肯定不会让我去学堂的，我要是去学堂就没人做农活了。”

原来娣来是为这件事发愁，可许妞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想来如果不是妈妈想让弟弟去学堂，她应该也是跟娣来一样，没有机会去学堂的。

直到走到家门口，两人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许妞只能安慰娣来：“你别丧气，到时候我去了学堂，找那个大姐姐想想办法。”

可刘姐姐和娣来非亲非故，又怎么会来管别人的家务事呢？两个小丫头心知肚明，只是都没有说出来。

回到家奶奶躺在摇椅上睡着了，娣来摸了摸奶奶的手，有些凉，便去房间抱了杯子给奶奶盖上，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把奶奶吵醒了。

“野丫头，上哪玩去了？”奶奶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掖好了被子，嘴上还是不留情。

娣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知道告诉奶奶自己去了学堂会不会被奶奶骂，可她也不会说谎，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和许妞去了后山，那里新开了个学堂，我们就想去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奶奶听到这件事，却没有像娣来想象中那样骂她一顿，说她不务正业，而是躺在摇椅上出神的看着门外。

“奶奶，奶奶？”等了一会也不见奶奶有什么回应，娣来小心翼翼的呼唤着奶奶，奶奶这才回过神，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并没有责骂娣来，只是絮絮叨叨的，像是抱怨似的：“学堂，看什么学堂，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看了书能有饭吃吗？好好的把田里的事做了，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女孩子，勤快点，嫁个好人家才是正经事。”奶奶侧过身，似乎累了，不愿意再说了，娣来也猜到奶奶大概是说这些，失落的坐在门槛上，一遍遍的回想刘姐姐读的那段话，却没有注意到背过身的奶奶悄悄擦拭了眼角的眼泪。

娣来的爷爷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考上的时候，村里摆了几天的宴席，庆祝他考上了大学，只有奶奶的父亲对此不屑一顾，他固执的认为爷爷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止一次提出让奶奶另选个好人家。

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奶奶到底还是没有听父亲的。

爷爷走的早，也走的不干净。

奶奶至今记得，那年她大着肚子，许多人冲进了他们家，那年宴席上喜气洋洋恭贺的脸庞，此刻都带上了愤怒的面具，只有奶奶年迈的父亲挡在他们身前，可推推揉揉间，奶奶重重的摔在地上，摔出了血。

娣来的爸爸出生了，爷爷却走了，他死在金黄的田野里，死在人们正义的指责中，他背着纸笔的十字架，被人民投以乱石。

读什么书呢。

读书是没有用的。

她曾无数次在夜里思考，如果重来一次，她听父亲的话，选个好人家，做个简简单单的农妇，是不是她的生活就会好一些？

奶奶愣神的看着门外阴沉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