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带着些凉意的秋风拂走了夏的闷热和躁动。

风把院落里的树叶扯落，一片金灿灿的叶子被吹到窗台。

屋里没有开灯，静悄悄的，只听见外面狂风乱啸，窗户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李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去看，奶奶踩着金色叶子，仓促地收着昨天洗的衣服。

大门被人打开，进来一个头顶毛线织成的红色帽子，脖间围着红色围巾的中年妇女。她是李安的妈妈，李英怜。

妈妈帮奶奶收好衣服，一起进了屋子。

李英怜在火炉旁烤火暖手，双脚有节律的在地上一踩一踩的。

奶奶在旁叠着衣服，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床底下专门放衣服的箱子里。

蓦然，李英怜的话打破了屋里沉寂的气氛。

“妈，我给安安找了个夫家。男方是个卖鱼的，他没爸妈，身边带着个六岁的孩子。”

奶奶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继续叠着衣服。

李安依然望着窗外，她背对着她们，感觉自己身后仿佛有两双眼睛盯着自己，打量着如何把自己卖出去。

不一会儿，足音渐渐靠近她，她回过头，是自己的母亲。

“外面没什么好看的，回屋休息吧。”

休息……？李安从13岁时的一次意外开始，就一直在家休息，连中考都没去考试。

李英怜把李安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她环抱着李安的腰间，用力将李安从凳子上扶起来。

她把李安扶进卧室，李安拖着一条腿，另一条健康的腿蹦着。

她让李安平躺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两人缄默不语，李英怜只静静看着李安。

她抚摸着李安的手，软软的，不像她的那样粗糙有茧。

“安，明天妈带你出去散散心，整天窝在家里也不好受。”

她对李安突如其来的温柔像是赎罪。

李安望着天花板发呆。漆黑澄澈的鹿眼睁得老大，尽量不让眼里打滚的泪流出。

等李英怜出去把门闭上后，泪水才敢不自主地往外涌出。

……

李英怜给李安穿了一身的新衣服，红色大袄和浅蓝色牛仔裤，以及脚下穿着白色的运动鞋。还用带花的皮筋给李安梳了个利落的马尾辫。

这些于她们而言，是当时流行的穿着。

红色大袄衬的李安更加的白净，像出泥而不染尘埃的白莲，清新干净。

李英怜骑自行车载着李安，李安戴着她织的围巾和帽子，在自行车后座上拽紧李英怜的衣服。

马路上有零星的几人，见李英怜破天荒地带女儿出来，常问候几句。

李英怜骑自行车很久，一直骑到市场里的一个鱼档铺前才停下。

她先将自行车撑好，然后把李安从自行车上扶下来。

鱼档老板是个看上去二十多快三十岁的男人，身前围着围裙，手里持着割肉的刀。

他看到李英怜，面色又变不好，“我说过了，我不结婚，不想耽误你女儿。”

“哎呀，我这不是把她带过来了嘛，你瞧瞧嘛，挺俊的。”

李英怜扶着李安进去鱼档铺，老板看是个瘸子，刚想说出口的话顿时堵在喉咙。

铺子里有个摇椅，李英怜扶着李安坐上去。

“能看得上看不上，就一句话。”

老板望着这个刚二十岁的小姑娘，她的眸子里竟是天真和好奇，全然不知她的母亲是想把她用一千块卖给他。

如果他不要，她还会卖给其他男人。

可他深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没有能力许她一辈子的平安。

他犯难了。

还没等他想好，中年女人已经骑着车子走远了。

只留下了个如泉水一般清澈的女孩用她那明亮的鹿眼好奇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