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距离毒发身亡已经不远了,在她左边锁骨上,也自然已经留下了一个血色三角结。
她要死了,但她不想只是这么死了。
起码……起码……不要只是这场游戏开幕的牺牲品。
不要只被当成物品一样消耗。
晚风轻起,微动涟漪。
还差一步就会掉下去了,但江姜此时停住了脚步。
时间是不多了。
但还,来得及告诉他们,被那位大人叮嘱特别注意的,那三个人。她不是浮光的虔诚信徒,从来不是,她痛恨的是浮光,害怕的是浮光,心从未向着浮光……那位大人是知道的,所以只打算把她当成消耗品,为了所谓“开幕”。
“你叫,凌酒吗?”江姜转身,对上一双蓝色的眼眸。
凌酒……
时衾没听过这个名字。
见对面人迟迟不答,江姜又说;“不是凌酒吗?”
“不是。”时衾答道,“时衾,我的名字。”
“这样啊……我偶然见过凌酒的样子,照片看起来好像只有十六。白发蓝眸,你和他一样呢。”
你和他一样呢。
一样。
时衾瞳孔微缩,有的问题得到答案了。他想起了那个人压在他身上时叫的其中一个名字。
阿酒。
犯困这种事对景迟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被当众这么问实在尴尬,还好他跑的快。
反正结案报告无论如何也等不到他写,还是先咬咬牙坚持下去,结束之后再睡生睡死好了。
不过问题来了,他不知道拂晓亭在哪。
景迟啊景迟你真是困迷糊了,就应该带上人体地图秦时今或者拉个宋沉鱼过来。
所以,唐哓翼为什么跟过来?
他去过吗?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唐晓翼也随之停下。
见景迟回头,唐晓翼眼神示意怎么了;“……小秦老师?”
“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不是去拂晓亭吗?”
“是,但你不认路吗?”景迟默默祈祷他认路。
唐晓翼嘴角上弯,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你猜,我为什么跟着你。”
……
景迟沉默了,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等等,你不认路?!”见他不说话,唐晓翼想到了这种可能。
不是,别搞这出,虽然走得不远,但现在回去问路真的显得人很呆。
我唐晓翼坚决不能干这么傻的事情。
然后在他的凝视下,面前人一脸认真地点了两下头,又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唐哥……”
“不行,我不去问。”
“……我还什么都没说。”
笑死,意图这么明显,看你表情还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没来由的,景迟又打了个吹欠,他连忙撇过头伸手遮挡,表情也乏了,一看就是很疲倦的样子。
“该死,都挺该死的。”他小声骂着,眉头微蹙。
“抱歉唐哥,失礼了。”
“你……”唐晓翼有种熟悉感,“昨晚没睡好吗?”嘴上这么问,脑海里却已预想了答案。
“没有,老毛病了,治不了。”
随即,景迟拿出手机搜索邱大地图。
果然人一困就会变得迟钝,竟忘了伟大的科技,科技门永存。
唐晓翼眼底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
答案,和他。
是一样的。
“知道什么是‘信徒’吧?时衾同学。”
江姜其实长得是温婉可爱的类型,和所有所谓的“受害者”一样。白色长裙在风拂过时微微摇曳,背景是澄碧天空与清澈湖水,这样一来,本该是副白月光模样。但此刻却显得苍白而又无力,似乎随时就要消亡。搭配上平静的表情,更显得诡异。
“「浮光」的‘信徒‘,一群被比作邪教的存在。”
“严格来说不叫信徒,好听点是绝对追随者,难听点是忠诚的狗,毕竟没有信仰,只是长期的压迫与在压迫中的自甘堕落。”
“既然你不是凌酒,那么就是001咯。既然是001,那就知道I实验,Intelligence实验。既然如此,也肯定知道那时候的实验员大多数都是被迫为之的。”
“在疯子的世界待久了,也会变成疯子的。这样的环境下,做个清醒的人要承受的痛苦多的多。”
时衾理解她的话,可是……I实验,十几年前就已经结束,所有档案皆为保密。不仅是国际刑警局在保密,「浮光」也是,已经很少有人会知道这个案子了。
可江嘉都已经能被推出来受死了,绝无可能是知道这些东西。
“江嘉同学……”
话音未落,江姜摇了摇头。
“我是江姜,档案里已死亡的才是江嘉。”
“或许你疑惑,因为DNA检测确实是这样。但是,我和嘉嘉的DNA序列是一模一样的。”
“她是……”江姜微微垂眸,“我的复制品。”
赶来的景迟听见“复制品”一词竟觉得轻松。
看来那些人都没有活下来。没有就好……
又看到白发蓝眸,江姜一顿,随即问道;“你是凌酒吗?”
“不是。”景迟回答地很干脆,“我知道这个人,也知道他已经死了。”确实是死了,这个身份用不下去了。
这如何算不得一种死亡?
“凌酒”两个字一出,唐晓翼站不住了;“和凌酒有什么关系?”
「浮光」和凌酒能有什么关系?凌酒不是学就是睡不是在学校就是家里蹲,怎么都没关系才对。
“凌酒,是「浮光」的那位要找的人。”江姜其实觉得自己也不算什么正常人,在「浮光」待久了是成不了正常人的,即使她时刻清醒。
“我就见过照片,再后来发现我有异心,I实验部门在名单里划掉了我。”
“到了「浮光」,就真的怎么都逃不掉了……”
是啊。
怎么都逃不掉。
景迟认同这句话,无比认同。
不过能被划进I实验名单,确实能证实这个小姑娘是个很聪明的人。放着一个聪明又清醒的人待着是绝对的隐患。
“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们了。”
“游戏开幕式,结束了。”
说完,江姜两眼一闭,直直往后倒进了湖水中。
Aurora,睡美人,一睡不醒。
可,什么是,“游戏开幕式”?
再次坐在会议厅里,就是对这次案件做一个总结。
“「浮光」要搞什么?还开幕式。”顾明暖听到“浮光”两个字就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也确实,听起来再好听,「浮光」要做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看到最后一个三角结的位置了吗?”秦时今指指照片上的鲜红。
程络延皱起了眉头;“这么绕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勾起了我不美好的记忆啊。”
“程队还有不美好的记忆?”陈洌不敢置信。
有,怎么没有,多了去了。
程络延内心回答。
“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14年前的一起看起来特别有意思的人口失踪案。”
“最后生还的受害者只有两名,还是小孩子。”
宋沉鱼一下就知道程络延说的不美好回忆是什么了。
“受害人里有八个孩子,数十位科研人员,科研人员里还包括了景局的妻子。”
“案子破了又没有完全破,由于那个违规基地被查封爆破,一直看不出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只是上面这么说。”程络延接过话茬,“十四年前我都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这事。后来有编制得到的答案就是这样,更详细的档案全都被封了,电子档案更是找不到。”
被封成这样的档案……
众人视线交流了一会儿,心里都有数了。
宁煦之颔首;“我大概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了。那八个孩子,据生还的两个孩子的情况来说,「浮光」给他们打上了这辈子都抹不掉的络印。”
“血色凯尔特三角从001号左边锁骨开始,到最后一个孩子的右边锁骨环成一圈。”
“是一样,只是……”唐晓翼停顿了。
只是数量不一样,受害人八个,可这次案件的有九个。如果是对标的话,「浮光」自己干出来的事怎么会核对错呢?
景迟觉得宋沉鱼讲了不该讲的。谈这个是有意义的,但有意义的同时对当事人而言是又掀一次伤口。终生的络印不是开玩笑,就像是被挂了标签,无论到哪里都摘不下来。
这是放弃曾经的自己都不可磨灭的阴影,是竭力划分界限都无法忘却的梦魇,是如影随行,潜藏于暗处的绝对危险。
都不想提起,都不。
获救的那一刻看起来似乎涅槃重生,生活步入正轨,告别一切黑暗向光而生。
但他们自己知道,已经永远无法获得新生。
景迟忽然就觉得特别特别累。
“你们记得写结案报告,这几天不要联系我,我睡着了接不到电话。”
说罢,站起身来就向门外走去。
秦时今轻轻叹了口气;“别说这个了,还是想想游戏开幕是什么意思吧。”
时衾默默点头。
不仅是表象。
恐惧与伤口刻印灵魂,于心底,凝成了意为永恒的凯尔特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