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虐四溢的龙眸微微转动，俯视着君凝霜在水中略显苍白的脸。
“吼呜——”巨龙低吟一声，眸中激动、欣慰、悲伤复杂交织。君凝霜这才看清，巨龙通体深黑，块块龙鳞巨大，尖端锋利，有着流光的淡灰色朦胧雾气萦绕。它唯有一双龙眸是深色的猩红，只是看向君凝霜时充满了宠溺和柔情。
君凝霜勾唇，吐出一串气泡像是在打招呼，难得显得娇憨。
她很快清楚这是煞龙王。
青龙王给她的传承中，告诉她最后的两位龙王之魂的存在。一位煞龙王，嗜血好杀，但对认可之人十分纵容，其实就是一条憨憨的傲娇大龙，只是面对敌人才如深渊而来的巨兽。青龙王说起以前的日子，提起煞龙王，最是无奈又好笑。煞龙王是五龙卫里最晚诞生的一个，它的能量来自混沌世界，吞噬之力是最强的。旁人都以为它暴戾，却不知道这家伙其实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而另一位，夜龙王，它一向寡言少语，看起来比煞龙王还要冷酷无情。但私下里也极宠孩子。它的实力不是五位龙卫当中最强的，却是最让敌人畏惧的。哪怕是另外四位龙王，最不愿意面对的也是夜龙王。因为夜龙王的打法是竭尽全力，每一招都压得敌人毫不喘息。这种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不要命风格，属实让人畏惧。
眼前巨龙周身阴冷之气，并非夜龙王的冰蓝之色，显然是煞龙王。
“丫头……”煞龙王低低开口，眼里闪过几分迷茫和不解。
丫头的样子，好像是忘了自己，但又不像……
沉睡了太久，煞龙王觉得自己脑子都混沌了许多。它晃了晃脑袋，终于回想起了千年。
丫头强行分身，记忆也被分散到龙血石里，自然不记得自己了。
“丫头……”煞龙王的目光定定落在君凝霜的脸上，不肯离开，似乎一个失神就会弄丢小小的她。
那年她坠落于时空裂缝，身影消失在混沌空间，龙王龙后又已经消散，整个神域上下，最悲痛的莫过于它和夜龙王。之后它龙魂消散之际，被一道力量拉到丫头的身体，得以再次相见。
“煞龙王。”君凝霜爬上了河岸，仰头望着，轻轻喘息。
她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忘记了它们陪她玩耍修炼的日月，但刻在灵魂里的亲昵与熟悉信任，是不会变的。
君凝霜伸出手，煞龙王很顺从地把脑袋贴到君凝霜的掌心，任由她抚着，轻轻蹭了蹭。
她起身，突然张开手臂抱住了煞龙王巨大的龙头。
煞龙王的体格太过庞大，她只能抱住煞龙王的一个鼻尖。煞龙王忍不住屏住呼吸，在感受到一片温热时，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
君凝霜刚刚从水里出来，浑身是冰冷的。
煞龙王拼命朝着鼻尖看，一双霸气的龙目几乎要瞪成滑稽的斗鸡眼。但它的眼神里，却满是担忧。
一滴一滴的液体砸在它鼻尖的鳞片上，温热烧起了一片灼烫，刺得它心脏都跟着猛缩。
小家伙的日子，没有它们，一定很难过。
稀碎的抽泣声突然传来，就像在外磨砺的小兽，回到族群以后终于伪装不住坚强，袒露自己压抑了很久的迷茫和恐惧。
“丫头……”煞龙王喃喃，突然幻化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它张开手臂，搂住了君凝霜。
“丫头，想哭就哭。往后……我在了。”
君凝霜眼圈一红，埋着脸号啕大哭。
煞龙王的体温传到她身上，一身的冰凉慢慢退去。
这寂静的夜，容她肆意发泄。
“丫头，好了，我回来了。”煞龙王抱紧怀里崩溃的姑娘，低声道。
君凝霜哭了两柱香的时间。她吸着鼻子，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煞龙王。
不知道它如何办到的，周身的草地漂浮着点点莹绿色的光芒，如同泡沫飞散般轻灵。透亮的荧光在半空中围绕旋转，照亮了四处。君凝霜蹲下身，看着一朵荧光发呆。
“丫头。”高大的男人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在第一个世界受到了陷害，青龙王它，牺牲了自己的龙魂之力，把我带到这里，还把一部分能量给了你们。”君凝霜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它说，有你们陪我，会更好。”
许是哭了太久，她觉得眼睛有点酸涩。
“它……自你出生便宠你，也是我们五个当中考虑最周到谨慎的。凝霜，它要你好好成长，我们也是。你如愿，它会看见的。”
它会看见的，哪怕魂魄散尽后不可能存在于任何一个位面。
君凝霜垂眸，伸出手。莹绿色的光团其实是灵气形式，却很灵性地落在君凝霜的指尖，触感并不明显，只是微凉。
“……会吗？”
“会。”
君凝霜不语，一切归于平寂。沉默了了很久，她开口。
“我原来给了青龙王使用我精神识海和灵力的所有权力，但我不会给你们了。你们只能拥有一小半。”
如果没有这些权力，它们就不能牺牲龙魂之力。因为没有灵力支持，它们燃烧不了魂魄。这样，下一次君凝霜濒死，她可以把它们送出去，而不是把自己的归宿，最后定在消亡于她体内。
“……好。”煞龙王苦笑，把君凝霜扶起来。
“丫头，快回去休息吧。这个世界，我要实体跟在你身边。”
“嗯。”君凝霜轻轻笑笑，“煞龙王，谢谢。”
“喊我老龙吧，你小时候，最喜欢抓着我的龙须喊我老龙。”
“是吗？那你那时候疼不疼？”
“不疼，你力气小，挠痒痒似的……”
到卧室，君凝霜睡熟了，煞龙王守着她很久，才翻身出窗离开。
月光照映下，它的脸更为邪魅阴暗。它手上黑雾般煞气翻滚，凝成一条宽带。煞龙王将带子蒙住暗红的眼眸，一身黑袍隐没于黑暗之间。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吼！”森林深处，一头巨大的花豹浑身炸毛，弓起身子发出威胁，眼里却满是畏惧。
好……好可怕！这人是什么？怎么比大人的威压还强？！
“小猫，别太紧张。”对面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语气里充满冷漠的笑意。
“嗷呜！”冷月哈气，忍不住后退一步。
“说了，别太紧张。”男人突然一闪身贴近，冷月还没反应过来，后颈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
冷月的脑袋被死死摁在地上，对方的压制让它动弹不得，只能贴着地面龇牙咧嘴。
“小猫，别动。”男人开口，另一只手释放出一缕夹杂着金色的黑线。黑线融入到冷月体内，令它浑身颤栗起来。
黑线便是煞龙王的灵气形式，混杂着它的精神力，探入冷月的精神识海。
冷月刚刚成为灵兽不久，精神识海极为狭窄，如同一小滩浅水。被煞龙王探测后，它的脑海忍不住一疼，下意识在地上抓挠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还不错，”男人认真感受后，道，“资质尚可，小猫，你若是要跟在她身边，别懈怠了。还有，若你背叛她……”
男人身边浮动着强烈的杀气，一股阴冷威压爆发，却又顷刻之间归于平息，仿佛刚刚那一瞬，不过是错觉。
他起身，如同来时一般悄然无息地离开。在即将踏出这一片黑幕时，他转头，留下一句“也通知那两匹狼”后便无踪无迹。
冷月在原地看了很久。
他到底是谁？与大人有什么关系？
冷月最后确定，此人不会害君凝霜。
它低头舔了舔凌乱的毛，优雅地踏着猫步走向狼群领地。
“早上好啊老龙～”君凝霜睁眼，斜照进来的阳光让她微微眯眸，就像一直刚刚醒来的小猫。她一低头，一条长了角和爪子的小蛇盘踞在床头。
君凝霜没忍住，伸出手指戳戳小蛇的脑袋。
黑蛇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冷血的眸里竟能看出几分慵懒和满足。
甚至不用和原形相比。于君凝霜看见的第一眼来说，眼前小蛇也不过手指那么细，短短的一截，冷黑色透露着灵性，唯有暗红的眼眸还保留着一丝凶光。这体格，就像汪洋大海缩成一滴水。
君凝霜忍不住问：“老龙，你原来，有多大啊？”
煞龙王心里升起一丝酸涩。以往，君凝霜最喜欢的就是它的大体格，带着她在各个世界遨游，如今，她却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黑龙没有回答，而是缠着君凝霜的手臂，绕到她的手腕上。
它歪了歪脑袋，有些委屈地收起龙角和爪子，吐出一段鲜红的长舌。
这模样，看起来像是君凝霜戴了一个蛇形手环。猩红的蛇眼、富有光泽的鳞片、完美曲起的弧度与那动态的生命感……神秘与危险并存。
就像一块黑玉被赋予了生命，也衬得君凝霜手腕皓白。
“我原来的体型，这个世界的空间只怕是装不下。”煞龙王并未开口，它偏向嘶哑的声音却在君凝霜脑海里响起。在她的精神识海，煞龙王依然是巨龙形象，盘踞在金色海浪之上。
煞龙王伪装成蛇的模样，其实是有些委屈它的。
蛇的修炼，是进化成蛟，再由蛟化成龙。很多龙看不起还未进化的蛇，就好像在鄙视过去的弱小。像煞龙王这样血脉纯厚的真龙，虽然没有对蛇的厌恶情绪，但要让他们伪装成蛇，还是有些委屈的。
君凝霜起了床。刚刚种下药材，她还得带头办妥很多事情。很多村民虽说报了名，看她实力强也算信任她，但心里还是悬。她多跑跑田里，是为了种草药的成功率高，也是为了安慰村民，消除担忧。
她一和李顺打招呼，李顺就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煞龙王。只是他很有分寸，并未开口。
“君姑娘戴这个首饰真好看。”李顺不禁想着，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有些不好意思才挪开目光。
“顺哥，我们去田里看看吧。李大锤来闹过，大家心里肯定不安稳。我们关照一些，他们也好有底。”
“行。”
马大娘把剩下的兔肉做成了兔肉包子，一听两个人大早上的就要去看田，立刻塞了两个最大的给他们。两个人拿了几个兔肉包子就出发了。
马大娘专门做了几个肉多的。君凝霜一口咬下去，包子皮下鲜嫩的兔肉片沾着甜咸的汤汁，香气在冒出的白雾里翻滚，钻进鼻子里，勾起心中的馋虫。
“马大娘这手艺真好。”君凝霜烫得呼出了好几口白气，咽下去以后胃部都被暖意笼罩着，抵御了寒冬的冷。
“我娘没啥别的事儿，绣花也不在行，就做做菜拿的出来。”有人肯定母亲的手艺，李顺还是高兴的，看起来有些凶的眉眼都柔和下来，“我看镇子里菜馆子做出来的菜，还不如我娘烧的好吃。”
君凝霜弯起眉眼：“顺哥，以后让大娘当饭馆的主厨，不过不能累着，让别的师傅给她打下手。马大娘这手艺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她要是嫌累，就管管人儿，一开始把厨师教出来了就行。”
“哎哟，那可行！”李顺呵呵一乐，并没放在心上。
君凝霜目光落在远处。
“顺哥，我看大家伙儿对山里的动物和河里的鱼，好像都没什么办法。”
“对。”李顺点点头。
“这山里的野兽，我和几个兄弟们上去看过。山里的动物都比别的地方不好抓，特别狡猾，似乎也特别凶。还有这河里的鱼，我们愣是钓不上来，也抓不住。”
“那是因为这里的灵气还算浓郁。”君凝霜笑起来，“山上有一条灵脉，虽然灵气很淡，但已经足以让动物们隐约开灵智了，体能和智慧都得到了提升，也许再过个十几年，山上就有很多灵兽了。”
“这山……这么厉害！”李顺一惊，他知道山里头的动物或许是开了灵智，可没想到会这么强。灵兽山，这片地儿就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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