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是贺凛。

此刻他正站在门口，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头发和衣角一齐往下落着水滴。他的眸子在潮湿的面庞上闪动着，严淮不知道那瞳孔中亮晶晶的是不是泪光。

严淮你…

贺凛严淮。

男生打断了严淮刚张开口的下文，回身将琴房的门关好，快步走到了钢琴旁边。

贺凛...陪我抽根烟吧。

……

熟练地吐出烟雾，烟草味在口中扩散开。

身边传来被呛到的咳嗽声，严淮扭头，看到贺凛单手举着一根刚点着的烟，有些狼狈地弯下腰。

男生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拍了拍身边那人躬起的背，顺便帮他把身上自己刚刚脱下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一点。

贺凛抬头，眼睛望着扶着自己的人，又转回身，嘴中缓缓吐出一口只剩一半的烟雾。

贺凛你都知道了。

那半截烟在空气中缓缓散开，升起，笼罩男生的面颊。

严淮有些发怔，好久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贺凛扭头看了看男生，转身弯起笑眼吸了口手中的烟。

贺凛其实我想的挺开的。

白色的烟随着男生很平静的话语一齐飘到空中，他的声音平静得很虚无。

贺凛我想的挺开的，这世上谁没了谁不能活啊。

贺凛微微低头，一只手转了转掌心里的烟盒，

贺凛很多事求不来，那也不必念念不忘了。

话音落下，男生歪头，他纯净的瞳直视着一旁的人。

贺凛可是我错了。

五个字很轻很薄地从两瓣唇片中传出来，严淮感觉似乎有水花在那双对视过来的眼睛里浮现。

贺凛我以为我放得下，我以为走出不好的情绪以后我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但当我再看到他的时候，我看着他站在那里，我就想把全部的我都交给他。…

贺凛全部的我，毫无保留，都奉献给他。

男生一字一句地念着，喉结在他依旧挂着未干水渍的雪白脖颈轻轻滚动。

严淮看着眼前精致的面容，那双停着蝶翅睫毛的眼眸颤抖着滚落两滴露水般的泪。

男生下意识地伸出手，弯起食指，依次擦去那两滴露珠。

贺凛严淮，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我爱他就是错的啊。

严淮你没错。

没有预兆的痛感由下至上，腥热的液体往口腔倒灌着。严淮收回的手紧紧握拳，死死抓住裤子，很努力保持平静。

严淮爱一个人…

男生的眼神很温柔，好像校园里夜晚静谧的湖畔，

严淮本就没有错。

疼痛强烈地裹挟着咽喉，蔓延至整个头部，导致严淮的视线有些晕眩的模糊。

模糊中似乎看到他笑了。

...他笑了就好。

……

窗外的雨声逐渐平缓下来，夜晚的风不再凄厉着尖叫。雨点有节奏地拍打到窗户上，似乎在唱着歌。

严淮雨快停了。

严淮看着窗外，

严淮走吧，该回家了。

二人收拾好东西，男生去够琴房的门，伸手闭掉门边的开关。

屋子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严淮抬头拉着门把手，看到钢琴上那两只向日葵，也随着房间一起被阴影淹没。

……

第二天，学校，课间的阳台。

这个方向可以很准确地看到教室里他的样子。此刻，贺凛正低头写着卷纸，顺便和身边的同学有一搭没一搭笑着聊着。

阳光把教室里映照得很明亮，他的笑靥在明亮中格外引人注目。

严淮靠着阳台，眯眼喝了口手中的可乐。

秦昊南阿淮，在这干嘛呢。

一个身影好奇地凑过来，探头探脑地顺着男生的视线朝屋里张望着。

可能是太专注了些，严淮并没有发现身边有人靠近，突然的声音给他惊了一下。男生挑了挑眉，把手中的可乐拧紧。

严淮南哥？你咋过来了。

秦昊南想你了呗。

秦昊南贱兮兮地往男生肩膀撞了撞，随即抬起下巴往教室门口的方向点了点，

秦昊南偷看呢？

严淮低头笑了一下，又向屋中贺凛的方向看去。

秦昊南看你这样...有戏啊。

上课铃声响了。教室里分散的人群逐渐分流一般归位。

男生朝身边的人扬了扬手中的可乐，走向班级的后门。

严淮上课咯。

……

这是近期以来严淮第一次一整天上课都没睡。

抬头看黑板的同时一定会看到门边那个小脑袋，偶尔低头做笔记，或者板板正正地坐在那里听课。

他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时特别自信，隔着那么远严淮都可以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

...所以一天这么快就过去了。

晚自习结束的最后五分钟，班级内就已经陷入一片整理书包的嘈杂中。严淮趁势加入，不过自己本来也不带什么回家，随便装几本书就收拾好书包了。

第一排的贺凛还在埋头写着卷纸。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和此刻已然如一锅杂粥的教室格格不入。

关老师下课了吗？在这里一个个都收拾上了？

突然的声音在混乱的氛围中响起，班级内好像被关掉煤气的热水壶，嘈杂声逐渐放低了些。

班主任关老师抱着肩膀靠在门边，她的神情有些不耐，金丝镜将她本就上挑的眼梢衬得更加犀利。

关老师扶了一下眼镜。

关老师都给我安静自习。多大人了还需要别人看着。

女人顿了一下，她的视线由俯视全班移到最远处角落的男生身上。

关老师...严淮，放学来我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