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6/9/9
一片死亡区域。
这座城市一片死寂。
被木板封死的窗户里，一个人影微微晃动。一道黑影趁着夜色窜出房屋，沿着路障闪转腾挪。
死一般的寂静。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黑影颤抖了一下，不动了。
……
“昱辰死了。”
“听说了。”老人点上一支烟，“饿了，出去找吃的。”
“那边，有个人防工程。哎呀……”
“别惦记了，命要紧。”
……
“嘘——”喷泉里，一坨扭动的空气逐渐显形。
“你叫什么名字？”
“陶志远。”
“小心点，跟我来。”
光学迷彩重新启动，两团透明的物体爬出尸体堆，移到墙边。
“我是李铭。”
“记住了，李上尉。”
“别管什么军衔了……我们营打光了，几个战友也死了……你是这两天我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要我干什么？”
“我胳膊受伤了，拿不稳它，帮我拿这个看看路。”
陶志远接过精确射手步枪，弹出头部。
“三个步枪手，有没有隐身敌人我不能确定。”
“躲回来吧。跟我来。”
李铭抄起一把70式冲锋枪顺着卷帘门下的缝隙钻进商店，陶志远紧随其后。
“这里被我打通了，居然能拿工兵铲挖出这么大的地道。”他挪开货架钻进去，“这里曾经是我幸存的战友们的聚集地。”
“他们都牺牲了， 易烊顺在为我们狙击掩护的时候暴露，整栋楼都没了。还有王祥瑞，区禹，史琛笙……”
“我们连，都在喷泉里了。”陶志远的声音在地道里响起，只有微弱的回声。
李铭把他拉出地道口，关上木板，挪回书架：“这是我以前的家。”
“这是你的家人？”
“我爱人，”李铭指了指床头的结婚照，又指向被封死的窗台上的相框，“我女儿。”
“这是什么？”
“以前给孩子买的衣服。用不上了，要是冬天我还活着， 就拆了当被子用吧。”
“怎么还有酒？”
李铭拿出一瓶伏特加：“你喝酒吗？”
“不会。”
“那就好，喝酒误事。”他取出一个啤酒瓶，灌入少量伏特加，一些汽油，一些橡胶，又加入了白磷粉，之后给瓶塞裹上沾了火药的布塞进去。
“这是给他们喝的。”
“这些柜子我都腾出来了，武器大部分是月球兵的。看看喜欢哪个。”
“就这个吧。用来防身。”
“那把冲锋枪是王祥瑞夺来的。他一个人清除了电视台里的20多个敌军，发出了求援信号。”
“可惜了，得到的信息只是一句道歉。”李铭松开绷带，开始处理手臂上的擦伤，“他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和我们说。史琛笙那个姑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他是不是有增援的希望了。这哪能怪他呢……”
“那……”
“用吧，是把好枪。别忘了，这里曾经有很多同志。”李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把新56式是区禹的武器，他喜欢在枪上画正字，说画对称了，就完美了。没想到还差最后一笔呢……他被流弹击中了，打中的是头部，当时就没命了。”
“史琛笙呢，是个医疗兵。唱歌好听，长得也漂亮。我们每天都把最干净的水留给她洗澡。有人崩溃了，哭的时候也是她在安慰，就是枪打不准，一直说自己运气好，每次都能从敌人那里摸回几个电池……”
“后来有一次，敌人的物资里藏了拔了保险的手雷。我们马上围上去抢救，她说腿疼。哪还有腿啊，腿在树上呢……”
“你啊，别像他们一样，多珍惜自己这条命。别到最后，又就剩我一个活着了……”
“敌人有没有瞄准我，我哪能知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前面广场那里，来了两个狙击手。我当时没开迷彩被发现了。”
“你还能活下来？命真大。我们把它打掉？”
“能打吗？”
“我试试！”
……
“你的家人怎么样了。”
“空袭警报拉响的时候，她们躲的防空洞被炸塌了，没有氧气。我们花了足足几个小时才勉强打开一条通道，进去的时候，他们的皮肤已经变成了蓝色……”
“惨啊……”
“我们连队是才接到的任务，让我们来支援这里的游击队。刚来就被袭击了。”
“你们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让那小姑娘也高兴一下。”
“人算不如天算。这里视野不错。”
“换这个，更准。”
“能看到敌人在哪吗？”
“好像有个影子……不对！快躲！”
二人趴下，窗户被一发子弹击穿，碎片散落一地。
“他们能看到我们！”
“把热成像隐身也开了！”
“那就只能撑半个小时了！”
“不开你就活不过半小时了！我来观察！”
“摩天轮，最上方的轿厢！他们还在找我们！”
“躲在阴影里！”
一声轻微的枪响，一道白色尾迹逐渐消散，尽头处出现一抹血色。
“还要再来一枪！他还能动！”
一顶头盔探出了窗户。
“那个应该是假目标，再等一会儿。”
“不用了，我知道他在哪。”
一枪击中轿厢，底部出现一个洞。过了一会儿，鲜血从那个洞冒出，沿着半圆形的箱体流淌，低落。
“后面还有一个，820米。”
“明白。”
“我需要支架，这样瞄准不了。”
“有桌子。”
“稍等……”
“命中！你以前是干什么的？特等射手？”
“对，我是侦察兵。”
“难怪——他们发现我们了！撤！”
密集的弹雨已经朝着这栋房子袭来。他们刚刚从四楼上索降，房屋就在密集的火力下崩塌了。
“就知道要来这么一通……”李铭捂住口鼻，“还有20分钟，我们往回撤！”
“是！”
“无人机！！”
“他们看到我们了！”
“快！扔闪光弹……”
闪光弹没扔出去，但是确实闪了。
一枚战术九连闪，无人机的光学传感器失灵，开始乱飞。
“不要开枪！”
“陶志远？！我们以为你在那堆尸体里面呢！”
“他本来在那，但是没死。”李铭打开面罩，“你们认识？”
“我们营被调来化整为零，敌后作战……一连怎么样了？”
“他们全都牺牲了，”陶志远摇摇头，“就剩我一个了。”
“下一步任务是什么？”
“我们准备夺取这里的电台，这样能保持和总部的联系。电台里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们之前攻下过，这是那栋房子附近的地图，还有各个入口的地图，手画的。”李铭送上一张纸。
“可靠吗？”
“拿命换来的。”李铭用沉重的眼神看了看他，“这里曾经牺牲了不少人。”
“谢谢。”
“我们一起去。这里有个非常合适的位置……”
……
夜晚。
根据指示清除几个狙击手之后，李铭和陶志远到达目标附近。
“我们已经潜入这片区域了，敌人太多了，我们人不够。”
“下面情况怎么样？”
“至少50名敌人，两辆装甲车，还有一门防空炮。”
“我们已经到了。注意楼顶。”
“我看到你们了。”李铭闪了两下手电筒，“人数不够，对面至少是我们的十倍。”
“放心，我带了些好朋友过来。”楼顶的队友挥了一下手，楼顶顿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拿着火箭筒的士兵。
“我c，你从哪摇来这么多人！”
“是这里的民兵。躲好，我们开始攻击了。”
战斗从两枚火箭弹击中装甲车开始。
纷乱的火箭落下，车辆，沙袋，直升机都在火箭中消失。还没等敌人反应过来朝楼顶射击，他们已经躲到楼顶后方。接下来，敌人看到的是地狱般的景象。
上千枚木柄手榴弹。
上面的民兵打开手榴弹箱，把拉环串在一起，绑到箱子上用脚踩住，然后抓起来就扔，左右手轮番上阵，手雷带着烟雾像暴雨一样落下，在这片小广场上实施了一次饱和轰炸。硝烟覆盖了这片街区，暗黑色的烟雾吞噬了这里的敌军，密集的爆破声震得李铭和陶志远心惊肉跳。
“嘶……”
“木柄手榴弹，老古董啊……”
“反正训练都用不完，正好消耗一下库存。无线电干扰已经开了，趁这机会端掉这个据点！”
“我先说好，抢电台这事我干不来，那玩意儿太精贵，保不准坏了。”
“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你们自由行动吧。三班！跟我上！”
“好，陶志远，跟我来。”
“去哪？”
“前面，看哪里——”李铭指向100米开外的房子，“那里面的是他们的指挥官。我们把他摸了。”
“防守很严密，至少6挺哨戒机枪，解决不了。”
“所以这个不能让他们来。但是我们可以。”李铭找来两个纸箱，“快，看看能不能套上去。”
“这个能行得通？”
“早就试过了，能行！”
“我们躲在这里，附近打得这么激烈，待会儿那个x养的肯定要出来，你把他干掉……不行，拿步枪不保险。”李铭摸索一阵，“漂亮！还在这！”
“什么玩意儿？”
“狙榴炮！”他放下一杆炮，装上巨大的弹匣，“放心用，国产的！”
陶志远趴了下来，开始瞄准，同时双腿打开伸直抵抗后坐力。
“他出来了！开车出来的！”
“快啊！开炮啊！等什么！”
扳机扣动，随着能把趴在地上的士兵推跑的巨大冲击力，一枚榴弹高速出膛。那辆汽车被击中，在一道闪亮的火光中变成了碎片。
“不对……那是假目标！”
“我找到他了。”
又是一枚榴弹，烟雾笼罩了门口，立柱倒塌，一个穿着光学迷彩的“士兵”被压在下方，鲜血流了一地。
“是他！你怎么找到的！天才！”
“都是练出来的……快跑！”
“敌人找到攻击来源了！跳下去！”
对面就是长江。
“敌人乱了，怎么回事？”
“敌方指挥官被陶志远击毙了。我们正在撤离！”
“干得好！”
建筑倒塌，江面越来越近。他们抓住窗台翻了出去，一阵天旋地转。
“迷彩坏了。”
“嘘……躺在尸体里不要动。”
迷彩虽然损坏了，但是这件衣服自带隔热。可以骗过红外线搜查的无人机。
“我们现在正在2号街道，陶志远的迷彩坏了。”
“待在那里不要动，我们马上引走他们，你们找机会回来。”
“收到。沉住气，千万不要动！”
几个敌军士兵已经走了过来。他们急匆匆地赶向电台，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接下来是一支打扫战场的巡逻队，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无人机都说了没有威胁了，让我们来干嘛……”
“总比上战场轻巧。就当放假吧。”
“无线电坏了。”
“算了，这里有不少尸体，要不我们打两枪？”
“行啊，一个弹匣，命中率高的请吃饭。”
“好。”
他们就站在李铭和陶志远正上方。甚至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下次午饭我请了。”
“走吧。”
无限电再次响起：“李铭，我们过不来了！那里的哨戒机枪现在是人在操作！打不过！”
“陶志远，得靠我们自己了。”
……
“怎么样了？”
“我们先去那栋房子里，躲在那里不要动。”李铭缓缓扒下一个月球士兵的迷彩，“你把这个换上去，补个电池。”
“帮大忙了。”
“听我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千万不要送死。”
“是！”
……
“你们回来了！”
“是啊，死里逃生。”李铭打开地图，“这个地方不安全，你们准备一下，这里有个隐蔽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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