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诗勒,是吾有愧于你……你莫担忧吾往后处境,待你走后,吾会服下毒酒,去陪你。”
宁安十年,两国交战,实力悬殊,僵持之际,王储突发恶疾,暴毙战前,鞑靼人心涣散,战败。
帝师谢危,芷衣长公主,将军燕临,户部尚书张大人,乃至当朝皇后,数以万计的纳国子民,纷纷上书,望帝将嫁于鞑靼的永月长公主接回京都。
帝于夜间收死侍信件,隔天,下令不再攻于鞑靼,只愿请阿诗勒部,将吾国长公主送归故国。
然,永月长公主。
谢危走出宣政殿,皇帝的话还响彻在耳边,“永月于月前薨世,阿诗勒部从她的遗愿,将她送回京都。如今已在路上,卿便代朕出城迎接,姐姐她……应是想见你。”
此时,寒冬已至。他却觉得,这个冬天比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
谢危都难忍咳意,用帕子捂着嘴剧烈的咳嗽出来,帕子染上了鲜红的血。瑶月离京不过十年,未曾想……鞑靼的风沙太大,她肯定不喜欢。
“谢先生,我希望,有一天,纳国的子民能够远离战火,吃饱饭,有衣服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永月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亮的,如星辰一般。
张遮也曾在永月身旁,默默注视着她,然则永月的目光永远是在谢危身上,而如今,笑颜不在。
张遮想去接她,所以殿上请求,愿陛下允了他。
陛下沉默点头,他得了愿。
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跪在殿中,同殿上那位一样,不抬头,掩饰悲痛。
“张卿,朕没有姐姐了……再也没有了……”
张遮不语,起身离去。
他说:“殿下,这纳国,如你所愿。”
如今,臣来接你回家。
永月无所出,送灵柩前来的是阿诗勒隼,当年亦是他把她带去鞑靼的。
雪随着乐礼纷纷扬扬飘落,一如宁安初年的那场大雪。
张遮从马上下来,在棺椁三尺外站定,行了一个大礼,身后众多军士亦行礼。
他抬头,雪飘落在发丝上,多年未曾落泪的他眼中热流涌动,一别经年,在他记忆中仍是豆蔻少女的永月公主,竟已躺在三尺棺木中,成为一具枯骨。
“我一定,会屠了阿诗勒满族!”谢危拽着阿诗勒隼的衣襟,红着眼吼着。
阿诗勒隼低着眼没有看谢危,眼中死寂,语气却疯狂,低声喃:“好啊,我等着谢大人,来屠了我。”
“天下人供养着我们,我们便要对他们的民生负责。”
“若我不去和亲,不去做内应,开了战,这天下便又是伏尸遍野,百姓流离失所。”
宁安初年,永月公主和亲鞑靼,帝心疼姐姐,以最高之礼送之,车马所经之处,瓜果满盈,百姓无不祝福。她是为天下而嫁。
“张大人,我回不了京都了。”那是公主对张遮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那之后,他时常向西遥望,他总会想起那句再见,不知公主是否也会向东遥望京都呢?
谢危踉跄走进棺椁旁,颤着手去抚摸瑶月苍白如玉的安静面庞。
瑶月,是我来晚了,我带你回家。
和亲的永月公主终是回到了故国,冬至从未下雪的京都连下了三天三夜的雪,灵堂走水,大火中,帝师疯魔般冲了进去,拼了半条命,带出了公主尸身。
而这冲天腥火中,有人似乎看到燕大将军立于火光之中。
他去找他的瑶瑶了。
那一日,帝师自戗,皇后服毒,将军自焚。
帝大怮,罢朝三日,举国哀丧。
户部侍郎张遮请旨守公主昭陵,帝不允,便长跪不起。
他说:“我想,往后年年,与殿下,共看初雪,请陛下,允了臣吧。”
皇帝看了他良久,还是挥了挥手:“罢了……罢了。”
后得愿,拜谢天恩。